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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真……」他忽地喃喃。

  她鸡皮疙瘩顿起:「喂!虽然我告诉了你名字,可你也别唤得这么亲密!」

  「不。」他亲切淡笑。「在下……邢某并不是在叫祖姑娘,只是自言自语罢了。」言真……言真吗?当真是个很有趣的名哪。

  「呋,书呆怪癖还真多。」她没忌讳,就当著他的面如是呸道。见鸡肉已半熟,她撕下一腿,将木串转到未熟处再烤。「你难道不明白自己的立场和现在的遭遇?我不知你是蠢还是笨。」真个是没药医的傻瓜。将烤腿放置嘴边吃将起来,肉汁四溢,弄脏了手她也没理,只伸出舌舔去。

  他望著她豪迈的吃相,思考了一下,才温文道:

  「被掳之人,乖乖听话才是上策。」何况对方既然大费周章地将他抓来,想必是因为另有用处,所以暂时倒也还不用担心小命会不保。明亮的眼儿因笑意而眯著,一派牲畜无害。

  说得好像很有道理,但语气中那怪怪的讽刺意味是她的错觉吗?祖言真哼一声,恫喝道:

  「小心我心情不好就真的杀了你!」实在瞧不惯他老神在在的言行,快点求饶或许她还能给他几块烤皮吃吃。

  「啊。」邢观月皱起秀丽的眉毛,带点烦恼地道:「你会吗?」

  她顿住,根本没料到他会这么直接反问。

  「我——」不会。

  奇怪……不过几句话而已,怎么就有种情势往他那边倾的感觉?祖言真抬眸打量他,还是一拳就可以打死的碍眼样。难道是自己太敏感?

  为什么他不双膝跪地,或者求她别宰了他?她将鸡腿骨头丢在地上。

  「我警告你,反正你别想玩花样,否则看我这一路上怎么折腾你。」拖在马後面跑,或者不给他食物和水,总之方法多得是。

  「嗯……请问祖姑娘想带邢某上哪?」直挑重点。

  「你想我会说给你听吗?」她冷冷一笑。「总之那些蠢官兵是没法找到咱们的,你死了这条心吧!」再扯下一只鸡翅用力地啃。

  「祖姑娘未曾见过邢某……不担心我只是个饵,而你抓错了人?」他掩唇,丽目闪烁。

  祖言真一怔,随即将木串拿起,大口咬上剩下的鸡肉,表情阴郁。

  「若抓错,那我自个儿再想法子就是了。」压低了声,不晓得是因为嘴里在咀嚼东西,还是刻意不想让他听到。

  邢观月垂眸,不过倒不是觉得灰心。

  「对了……祖姑娘骑乘的那匹马呢?」长袖依旧是遮著唇瓣,飘飘晃晃地透出话声,夜色深浓,随风摇曳的火光照在他面上,看来好似阴晴不定。

  「你想抢我的马,然後半夜逃跑吗?别说我没提醒你,火儿的脾气一向暴躁,除了我以外是不可能有人驭得了它的。」火儿是她给黑马的小名,这马伴她多年,极有灵性,她向来不用绳子拴绑著它,所以歇脚时便让它自个儿喝水去了,白天自会返回,若他想把主意打在火儿身上,别被当场踹下地踩死就不错了。

  唉。他斯文的笑泛著些许无奈。

  「祖姑娘……在下……邢某已经说过,不会趁隙逃跑了……」好像还是不太行,这下……该怎生才好?

  「你讲话做啥模糊起来?」她瞠目瞪著他,发现不对劲了。

  那眼神,怎么那么水润?简直比女人还娇媚!

  「……实不相瞒……邢某……一到日落……便会嗜睡……」所以……一直忍著呵欠找话说……可是……他低敛的长长双睫更濡湿了。

  「等、等等……你——」真的要睡?现在?这里?在她这个掳绑他的恶人面前?!

  她还没好好地吓唬他,还没给他来个下马威,还没把津津有味的吃相完整表现,还没让他对她摇尾乞怜下跪讨饶——

  她是山贼,他是俘虏!

  她是厉害的山贼,他是可怜的俘虏!

  她是武功高强的山贼,他是听人摆布的俘虏!

  她她她……

  他他他……

  只见邢观月放下了衣袖,倚著身旁的粗干,面容安详恬静,已沉睡而去。

  手里拿著的烤鸡还滴著美味的汁液,她不管暴什么天物,一把丢到旁边,从腰间抽出黑色长鞭甩上夜空——

  「你——给——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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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阳在前方升起,表示他们朝东,走了六天,若从他被绑的地方和这脚程推算起来,这回儿应该是已经到了陕西一带。

  一出林子就进村镇吗?这姑娘……真是颇会玩捉迷藏呢。

  除了第一天饿著肚子外,他并没遭到什么更惨无人道的待遇,凭藉著这一点,是谁在玩这种卑劣的把戏,就已经呼之欲出……

  邢观月察觉後方有人注目,轻慢地偏过首,对上那捧著碗发呆的年轻小弟,微微地一笑。

  小弟一吓,赶忙撇开视线吃著桌上的东西,满脸通红地把头埋进碗里。

  「一间房?」

  「没错,就是一间。」

  前头传来对话声,邢观月望去,祖言真正在跟客栈的掌柜要房。

  掌柜瞅瞅眼前的人,只见她一斗笠遮住了面貌,嗓音是稍粗了些,但那身段怎么看都合该是个女的。再瞥向她身後那名俊美到他以为自己眼花的男子,忍不住问道:

  「你们两位……是夫妻?」有点不像耶。

  「关你什么事?」罗嗦死了。「我说要一间房就一间房,你若是不想做生意就说一声!」别在这边多嘴长舌惹人不快。

  「是是!」掌柜忙招来小二。「带这两位客倌上楼。」

  她哼一声。共住一房是为了便於监视,跟夫妻有啥子关系?

  官兵往山里搜查,一定没想到他们会分散逃窜,而且山寨压根儿不是在此地,会在那附近劫人,一方面是消息如此,一方面是为了要误导追捕,大胆混入人多的地方也是料想了官兵搜山的行动。慢慢找吧,就算把山都铲平也只是浪费气力。

  她大字是不认识几个,但那并不代表没脑袋。往後睇了睇,幸好书呆没要对她教诲啥男女不亲什么的,只是不知道又在傻笑什么。

  「晚上就让他睡地板。」她暗自打定主意。

  「客倌。」伶俐的小二咚咚咚地跑近,将手里的布甩上肩。「两位客倌请这边走。」就要带路。

  「大爷!大爷!」一衣著褴褛的妇人忽地哭跑进客栈,慌乱无助地跪在地上。「拜托哪位大爷行行好,救救我的孩子啊!」用力地磕著头,像要磕出血来。

  邢观月停步,转身看到客栈外一名男子正强拉著个约莫十岁不到的女孩。

  「我不要!我不要!」女孩泣不成声,朝她娘拼命地伸出小小的手。「娘!娘!」补丁满满的衣服都要给男子扯坏了。

  「……锦衣卫?」邢观月看著那男人衣下的象牙腰牌,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音量喃语,一向柔润的眼神霎时间霜冷下来。

  掌柜的撇过头,当没瞧见妇人额上已出现瘀血红肿,只挥手道:

  「快快!快把那女人赶出去,别让人看到她和咱们这里有瓜葛。」

  那些无法无天的锦衣卫平常就靠著自己的身分欺压百姓,兴致一来还强抢民女,尤其喜欢欺侮这种穷苦又无依无靠的孤儿寡母,就算告进衙门也不会有人理会,反倒是招致一身腥,这世道,做好人已不再能有好福报了!

  「别吵!」男子反手就是个扎实的巴掌,打得那女孩立刻半晕厥过去。「再吵我就打烂你的嘴!」

  光天化日之下,却没人对这荒唐的行径来主持个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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