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识淡笑,她的敏锐与推理能力实在教他欣赏:“我并没有说魔界很团结,也没有说魔界人和平相处。你说的没错,魔界人互相仇恨却也互不侵犯,闇魔地的人怕光,光石的光会蚀烂他们的皮肤,所以他们不敢越雷池一步,我们光魔天的人亦然,黑暗的湿寒会令我们窒息,所以我们也不会跨过“分明线”自找苦吃。”
芝苹用小脑想也知道他口中的“分明线”是两地交界线。
“而光石是用闇魔地的遮光布里起载运,他们的确对这种必须与植物拚命才能生存的日子深恶痛绝,但与其窒息而亡,他们宁愿选择拚命。”
在他笑颜里藏的可是讥讽?
“魔界人什么都没有,求生本能特别强。”无识的表情由笑容可掬淡化至漠然:“这就是你说的现实。”
芝苹又侧起头观察无识,她发觉他的表情越淡,代表他内心感情越激烈,她看过这种表情,只有受过伤并且急欲掩饰伤痕的人才会有这种隐瞒真意的表情出现;外表看来满不在乎,其实心里的伤在化脓流血,她太清楚了,因为她也是用这种表情面对她父亲。
“你也伤得不轻。”
无识暗凛,芝苹的眼角染了些疲倦的嘲弄,那冷眼旁观的语气不属同情也非关怜悯,而是宣告,揭穿他伪装的宣告。
她怎知白己为魔界无可抗拒的命运忧伤?莫非她也曾为某种无可抗拒的事情忧伤?
无识惊觉她竟能看透他的面具直接触碰到他内心,她是怎样的女孩?
“不要崇拜我,喝茶就可以了。”芝苹的圆脸又挂上了一号表情,乱没正经地傻笑。
无识怔怔失神,他又发现一件事:芝苹的神韵竟如此酷似王的玩世不恭,好似没有事能令她在意一般,世间的悲喜来去俱是游戏……
或许,她和王相同都是以生命游戏人间的狂者!
她究竟是怎么的一个女孩?
他第二次自问,看似白纸无邪的她,心态之多变令他迷惑,是什么事让她对一切不带期望?是什么变故,促使她学会讥诮地看待红尘?是什么?
小心啊!无识,同情与好奇是感情的导线哟!
无情的警告在脑中响起,无识刹那间对自己感到怀疑。他真能在享受她所引触的感情之后,还能无动于衷地任她为宇剑丧命吗?
一时,无识觉得好没把握。
第四章
芝苹趴在窗户上已有足足半小时,但她左瞧右望,就是看不出视线内的绿意和他所说的寸草不生有一丝关联。他说此地被人用魔法隔离,是谁有这么大的力量改造魔界的天然异象?虽说情居只是魔界一角,但以她目测的距离来看,这“一角”可能不比台北市小,能建此情居的人应该只有魔王吧?可是他为何会费心筑此胜地却又忍心荒松,这些草木杂乱茂盛,小径几被杂草遮盖,一看就知道废置了许久,人烟罕至。他为什么创造了魔界仙境却情愿居住在集空气、资源、土地污染之大成的闇魔地?他又因何在救了她之后,对她不闻不问?他救她的动机何在?
别怪芝苹太多疑,魔王、魔王,先瞧字眼就知道他绝非善类,怎可能毫无条件地救她?打死她也不相信他是“顺手”之劳!
不过,话说回来,她一没钱财,二没人才,三没身材的,人家会图她什么?难不成是命呐?要真是要她的命,又何必多此一举救她?要她报完恩再杀她吗?
“说不定他精神不正常。”
芝苹下了结论,这才懒洋洋地撑起身子离开窗边,经过一番长谈,稍微了解此地的她感到有点倦怠,可能是方自戒备中放弃吧!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滞累。
将自己往铺着厚厚棉被的木床上一抛,木床凄惨地哀叫,芝苹满意地对自己轻易地制造出噪音感到嘉许,在这一方寂静的天地里,不愿淹没于沉谧中的好动因子宁可找噪音来陪伴她。
无识去为她张罗吃的喝的用的,吩咐她不要乱走动,要不是她确实倦了,她才不甩他。她江芝苹向来是自由的,爱往哪就往哪,要做啥就做啥,谁也无法命令她,没有人能拘束她放肆的灵魂,她只听自己的,只做自己想做的事,谁也不能改变她!
“嗯!现在理出个大概来了,要到闇魔地找魔王必须要有光石照耀引路,只要我和无识混熟了套出他的话之后,就可以启程去寻光石,搞不好能骗他说出光石交易地点时间,届时就能混入其中随队到闇魔地,既省时又省力。”
芝苹的如意算盘打得可精,但她思及必要利用无识,难免歉疚满怀,从醒来到现在都是他在照顾她,她非但不感激他,还凶他骂他误会他,只差没殴打他,而令又得利用他欺骗他,她好像变成十恶不赦、为非做歹的下流胚,只会凌负他。
想想他也只是奉命行事,她江芝苹是非分明不曾滥伤无辜,只是形势所逼情非得已,希望圣母玛利亚宽恕她。
“说来也怪他不好,他不是什么法魔吗?怎么一点魔气都没有?傻不隆咚地被人卖了都不知道,谁叫他要投胎到魔界,算他活该!”
草草敷衍过良心后,芝苹闭上了眼睛:哎!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回去,我才不要待在这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方,慈宁、奕霆、绿音,你们怎么样了?
她不想睡,怕又梦见她极力埋葬的过去,奇异地,她却又想再见他一面,入睡后可否能再梦见他?
他是真实的人,还是她幻想下的人物?芝苹只记得当她被噩梦逼得走投无路时,他出声驱走她的害怕,用他温柔的怀抱容纳她的颤抖,她还清晰地记下他的嗓音,那是她有生以来所听到过最醉人的旋律,低低地哑哑地,好像情人爱抚的手……
“江芝苹,你想到哪去了?”她狠狠地斥责自己:“花痴啊?竟对一个不存在的人产生妄念?你是不是想男人想疯了?”
一骨碌地起身,她决定给自己来个体能训练,以免胡思乱想自寻烦恼,但是……
“不会吧?”
“他”,坐在墙边的竹椅上,支着额望着她,好不潇洒。
而她,则是瞠目结舌,瞪大了眼张大了口,一脸拙样地定着,好不滑稽。
“我该看精神科了。”
芝苹扶回下巴,闷闷地说:“我患了妄想症,魔界有精神医生吗?”
他仍是笑,不言不动,活似塑像。
“我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妄想症居然这么严重,魔界的空气是不是有迷魂药的成份?不然怎么才来不久就看见幻象?”她伸手将掌贴于他脸颊:“我一定病得不轻,连体温都感觉得到……体温?”她清醒地尖叫,还来不及有所行动就被幻象拉进他怀里。
他热热的呼吸规律地吐在她耳边,芝苹傻眼掉魂。
“不可能的,我一定是在作梦,梦到我被人抱住,一定是这样……”
“是吗?”
他略是有趣又掺些恶作剧地在她耳旁轻问,两片唇贴上她的颈项,舌尖游弄着她敏感的皮肤,由颈子到脸颊,又自脸颊亲到耳垂,细咬挑逗地邪笑。
这……这是怎么回事?
芝苹痉挛瘫软在他双臂中,人彷似要晕过去般。
“你很干净。”
幻象颇为满意地朝她丢下这句话,害她不想回神都难。
“废话,我天天洗澡当然干净!”
“幻象”彷佛微愣,之后纵声大笑。
天!他的笑声可真不是普通地……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