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他的幸福,有的,在展读她的来信时,在把她的信输入电脑时,在打出一封封不寄出的信件时……他都是幸福的。
伸手,抚过郁金香的粉紫花瓣,上面沾惹的水珠还在滚动,淡淡的清香透过他的鼻息间,幸福,他的幸福里有她,那个他本该厌恶的女人。怪异……
门被敲开,也敲醒他的沉思。把信收入抽屉中,应声请进。
「季昀?」她从不踏进他的房间里,不过,今天……今天所有的事都反常,连他的心情也不在常态中,不差她一件。「扬扬睡著了?」
「睡了,我有事想跟你谈。」深吸气,她走到他的床卜坐下。
「好。」点头,他把椅子搬到她面前,很多事早就该谈开谈清。
「黎儇,你和绘蓝……」几度欲语还休,季昀罪恶感好深。
「只是朋友。」回答得不容置疑,他抑住胸中的蠢动,他不准心意迳自改变。
「她也这样认定吗?我想她很爱你。」把自己的欲求建筑在剥夺别人的权利上,她会不会欺人太甚?
「如果我决定离婚,她会祝福。」是……含泪祝福吧!
「真的吗?她不会伤心欲绝?不会怪我夺人所爱?不会……不会恨我……」
「她不会。」他知道她不会,这一点比什麽都要笃定千倍。「我和她立场清楚确立,她知道我要的是什麽,也明白我们之间纯粹是友谊。」
「既然如此,那……我们结婚吧!」说不出日的话出了口,她吐出气,摆荡的心稳下。
这句话他期待许多年,此刻听见,没有预期中的兴奋,反而一颗心沉甸甸地,说不出的怅然。他们终於要结婚了,这意味著他将结束另一段,走入另一段。
「昨天,我跟扬扬说床边故事,他告诉我,毕业典礼时,老师要他上台致谢辞,他希望那天你能到场观礼,更希望我们能送给他一个小弟弟当毕业礼物。」季昀解释她突如其来的想法。
「我知道了,你希望婚礼在什麽时候举行?」
「在扬扬毕业典礼之前好吗?我希望他当个最快乐的毕业生,也想在他上小学时,我们能牵著他的手,一起去认识新环境、新老师。」
「他的毕业典礼在什麽时候?」
「六月底,不过,如果你不方便和绘蓝谈,或者她没办法太快适应这个消息,我想,我可以等的,我并不执意要在哪个时间举办婚礼。」她急急表明立场。
他走到她身前安慰。「这天,我们都等得太久,没有道理再多花时间去等待,就六月中吧!我向你保证,不管将来我们有没有小孩,我都会将扬扬视为己出,摆在心上第一位,我会当个好丈夫,继续保护你、支持你。」
「我也会努力当个好妻子,虽然懋承仍然占住我心中,但我会让自己学著配合你。「投入他的怀抱,她说不出来自己有多感激,季昀闭上眼睛,轻轻喃语:「黎儇!你的恩惠我一辈子都还报不清了,要不是这一路上有你,我一定没办法安然走来,谢谢你一直为我,谢谢你不变心,谢谢你爱我如初……谢谢……」
「傻气,你是我的初恋情人,不爱你我要去爱谁?别哭了!等一会儿扬扬醒来,会以为我欺负你。」
「才不会,他跟你是同一国的,说不定他还会为你摇旗子,大喊加油胜利。」
「你想去哪里蜜月旅行,先告诉秦秘书,让她去排,还有,带扬扬一起去,他一直怪我太忙,没时间陪他,趁这次假期,我想补偿。」
「谢谢你,你真是太好太好。」
「别高兴太早,接下来你还有很多要忙的,比方礼服、喜宴、请帖都要靠你自己罗,我要把工作赶到一个进度,才能专心度假。」
「放心,事情都交给我,我会办得妥妥当当。「再次环上他的颈项,泪在眶中打滚。
桌上,哆啦A梦仍然笑得喜孜孜,但娇盈盈的郁金香却落下透明泪珠,水珠在桌面滚动,找不到呵护的手掌心。
第六章
从医生口中证实她得了血癌後,绘蓝的眼泪没有停过,她在路上哭、在超市垂泪,做菜时,泪替代盐巴增味,止不住的泪水,直到送便当时,她才喝令它停住。
敲敲门,一声请进,她走到他面前。
「你来了。」他已经连连看了十几次手表,猜不透,从没迟到的绘蓝为什麽会延宕近二十分钟。好几次,他忍不住想打电话回去问问,问她是不是平安。
「我来了。」她没有意义地重复他的音节。
「脸色不对,你哭过?」他踱到她面前,细细审视她的表情。
她摇头,「我没事。」扑进他怀中。
她很难不失控,算命阿姨的话是真的,每句话都应验了,她会克父母长辈,她会活不过三十,不,她连二十五岁都活不过,一年……怎麽够让她爱他,怎麽能让她看够他,她要把爱他的心带进天堂、带进地狱、带进虚无缥缈间啊……
「你有事。」想推开她,可是她的手紧紧缠住交握著,不放、不放,她连一秒钟都不要放!放了手就断了线,他们再也接续不起前缘。
「没事、没事,只要你牢牢的抱住我,不要松手,我就会没事。」她耍了无赖,就容许她任性这一回吧!
他也舍不得放开她啊!叹日气,他将她圈在怀中,瘦瘦的身子,在他身上微微颤抖,她受委屈了?不!自嫁给他後.委屈,她哪里少受过,她不一直都是挺著胸熬过来?
「你碰上困难,无法解决吗?告诉我,我帮你。」
讨厌,为什麽他要一眼看穿她?只是朋友、只是朋友,他们只是朋友啊!他不该那麽懂她、不该那麽透彻她的心,不该让她爱得……连死都不甘愿。
在他怀中摇头,她的泪水泛滥成河。
亲亲她的额头,拍拍她的背,他不懂得怎麽帮她把受伤的心缝补起,不懂得怎样安慰她不想告知的心。想起和季昀深谈,他知道自己必须松手,虽然不舍……
「绘蓝,把事情说出来,让我帮忙好吗?」他在她头顶上方说话。
「我没事,真的,只要出借你的胸膛让我靠上一靠,我就会没事。」不明白为什麽要对他说谎,大概是她已经把「不造成他的负担」奉作圭臬。
「好啊!胸膛免费出借,纯粹的友谊赞助。」他把友谊拉抬出来,证明自己的心没变化。
「友谊……是啊!我好糊涂,我老是把这麽重要的事情忘记。」小脸再贴贴他的胸怀,她逼自己离开,这里不是她的地盘。「对不起,我失控了。」
伸指抹去她颊边的泪,泪水离开她的脸,却一串串挂上他的心。
「想不想告诉我,发生什麽事?」再问,他不想她一个人哭泣。
「没事,只是……多愁善感。吃饭吧!我做了你最爱的炒三鲜。」
她转身,却又让他拉回来面对。
「朋友应该坦诚以对,何况秋天还早,不是多愁善感的好时机。」
「我……几位朋友来台湾找我,太久不见,所以……」她下意识说谎。
原来如此,担上半天的心放下。「我要开始吃味了,你怎麽会有这麽多的『朋友』?我这个朋友要排到第几顺位去?」拨开散在她颊边的发丝,发觉她好可爱,可爱得像日本娃娃,只是太清瘦。
他从来就不在朋友那个行列,在她心中,他是她唯一的……爱人……
「我不是先帮你把饭菜送来。你还不清楚自己站在第几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