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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页

 

  “既然如此,为何选择不信任?把自己丢在煎熬境地里,比较好过吗?”华儿恼道。

  “五姨太,当人被背叛得伤痕累累时,不是每个人都懂得自我疗伤,然后跨越障碍。”吕老总管颇具深意地说道。

  “少爷究竟有著什么过去?”华儿仿佛可以想见莫尧皇悲惨的过往。

  “少爷一落地,我就看著他长大。他脾气温顺,待人和气,那聪明伶俐的模样,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呢!”吕老总管眼里闪烁著回忆的光彩,但随即被忧愁替代。“无奈一趟南昌行,毁了少爷。”

  他迎上华儿疑惑的目光,问道:“五姨太,您是否也与外人一样,认为少爷不过是个风流的纨裤子弟,靠著父亲的庇护才得以恣意妄为?”华儿垂眸,并无回答。

  她是曾经有过同样的看法,可是……“少爷表面上是风光的布政使之子,但您可知,事实上,少爷是老爷的私生子。”

  “什么?”华儿低呼,眨动的双眸透显出震惊。

  “少爷是老爷因醉酒而与一名婢女产下的孩子,后来老爷怕大夫人对婢女不利,交代我将她带到宜丰县郊外,生下少爷后,她却在产后没多久就去世了。出世初十年,少爷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亲,我怕他孤单,就设法让尧学少爷陪他一起。可惜天不从人愿,大夫人还是发现了他,在他十岁之时,硬命人将他带去南昌。刚开始有尧学少爷一同伴著情形倒还好,但过两年,尧学少爷回四川后,只能以每况愈下来形容少爷的处境。他在南昌受尽虐待,每天耳朵接收到的皆是冷嘲热讽,不仅大夫人,其他的姨太太与她们的儿女亲戚,都只会想尽各种方法侮辱少爷、欺负少爷。”

  “莫大人呢?他总不会默不吭声吧?”华儿愈听心沉得愈深,像刀刺在心口,痛与血渐渐扩散。

  “您以为少爷是什么身份?一名婢女的孩子,没被踢出家门、弃之荒郊,已属大幸。老爷是个好官,却不是个好父亲。除了当年送走婢女这件仁慈之举外,他压根儿不在乎少爷的死活。对他而言,少爷与他府内的奴隶没有两样,他连正眼都未曾瞧过少爷。大夫人强行带回少爷,也是怕少爷将来可能会坏了老爷名声,影响他的仕宦之途,因此将少爷留在南昌,是最万全的方法。您认为在这种环境下,少爷性情焉能不变?他还能相信人吗?”

  华儿心下大凛,眼眶盈著泪水。

  这是他的过往、他的人生?而她竟天真地一径想说服他“信任”?无怪乎他厌恶她至极。她根本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了解。没有相同经历的人不可能体会到其中的伤痛与绝望。

  她……也是……“直到成年,少爷坚持独自返回宜丰县,靠著自己的才能,建立了莫府的威势。大部分的人只看表面,以为少爷是靠父亲而起,他们哪知他有多努力!”吕老总管讲得义愤填膺。

  真可笑,以前的她也是看表面的一群。

  “五姨太,江西如此广大,鄱阳湖畔多得是繁荣城市,您晓不晓得为何少爷独独钟情宜丰?”吕老总管别有用意,话头指向了华儿。“因为这是他的出生地啊!”华儿觉得十分合理。

  吕老总管眼尾的纹路再度密集。“少爷十岁那年,遇到了他的初恋。那个小姑娘他非常非常喜欢,因此他想尽办法与她相处,讨她喜悦。可惜南昌之行硬生生将他们两人分离。临别之际,他送给小姑娘一块泛著蓝光的石头。”

  手中的石头似乎在刹那间散发温热,褐眸木然地盯著吕老总管,华儿失神了半晌。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上面刻的是《击鼓》篇的诗句没错吧?”吕老总管求证道。

  华儿撑著头,好一段时间才消化完他的言语。

  “你看过石头?”她几乎得用力才能问出话。

  “我亲眼看著少爷刻的。尧学少爷也在一旁呢!”

  尧学……老总管……啊!她记起来了,那个男孩子身旁确实出现过一位老伯伯与一个小她两、三岁的小娃儿。

  他们就在她面前,她居然未曾发觉。

  “你看到香囊里的石头得知的?”

  “不,您一进门我就认出来了。”可别小看他老年人的记忆。

  “我这张脸……你还能看出来……”华儿撇开头,试图整理所有的突如其来。

  “感觉告诉我的。我不看人的外表,我相信少爷也是。”他暗示道。

  “怎么可能?”华儿无奈地扬扬嘴角,继而想起什么地抓住吕老总管,“这件事少爷知道吗?你告诉他了吗?”

  “没有。”吕老总管看得出华儿的在意。“我不会说出去,一切由您自个儿定意。”

  华儿感激地露出凄切的笑颜。“谢谢你。”

  “五姨太,少爷的过去,我未曾向谁诉说过。今天之所以透露与您,是因为相信您对少爷的心意。唯有您能改变他的心,重新拾回对人的信任,少爷需要您!”

  吕老总管起身,不留华儿反驳的余地。“我想我该告辞了。”

  华儿伸出手想阻,话却搁浅唇边不成声。

  她明白老总管的用心,然而,物是人非啊!

  她不得不承认,得知事实的一刻,除了惊撼,还有无法言喻的喜悦。然而,一思及自身的改变,面貌已非往昔,她拿什么勇气去面对他?

  十六年前的相遇,皎洁的面容存于他的记忆;十六年后,她能以这张丑陋的脸摧毁曾经吗?

  她不要,绝对不要!至少让美好的回忆铭刻他的脑海里……也刻在自己心上。

  这样就够了……******

  南风轻拂树梢,沙沙响声衬托出宁谧,颇有“鸟鸣山更幽”之境。

  蘅芜楼上,一具空壳望著远方,灵魂仿若飘向天际,被夏日微醺的风儿打散了。

  看著这样的采葛已经三日,华儿只能叹自身无力,帮不了她。

  原本以为莫尧皇会将采葛再度隔绝,但三日来完全没有风吹草动,太过安静反倒令她不安。

  华儿取下香囊,思维又从采葛身上跳回记忆。

  担心采葛是真,然而,挂心此事也非虚假。想不到十六年来朝朝暮暮等待的人会是他。原本还为爱上他而感到无奈,对另一颗石头的持有者藏有一份愧疚,现在正好,什么杂乱不堪的情感都可以丢弃了,因为……已经够了……他活得好好的,一切都相当平安顺利,不用她担忧无助了…她已经等到,也看到了,该死心了。

  华儿拧著心,锁实眉头,握紧香囊。

  如果真的死心,为何心头满满痛楚?

  为外表的自卑、为命运的无可奈何、为爱上他却永无后路…事实上,他是不是十六年前的他,是不是石头的拥有者,她并不在乎。她依旧深爱他,不会改变……好可悲的事实,因为无论如何,这份爱终究得不到回报。

  他是莫尧皇,只爱美艳的佳丽;她是白华儿,脸上长有胎记的丑女。两者绝对不会产生交集。

  也好,起码还有回忆可以温存,还有誓言令她感动。“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多美的诗句!想当初就为了这两句话,才死缠著彤弓教她诗经。

  如今……该扔进记忆的深处了……就当做一切未曾发生,她是注定独守空闺的第五妾,就此认命,什么都不要再想了……“喂!你干什么?这里是什么地方,容得你这样莽撞?”楼下传来红惜的恼怒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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