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菱茫茫然,突然间了无心绪。
曲终人散,一群人共同见证了一条蛇的死亡,原来生命由有到无不过如此短促,如果死的是一条人命,衍生而至的麻烦问题绝不仅止于此,但,毕竟死的只是一条蛇。
一条无关痛痒、苦命的蛇。
在暗街里,菱菱见着所谓的流莺,往常她经过此处时总不敢真地抬头看清她们的模样,今天,陪着沐玄思,她总算端详了清楚。
这时她才明白,对于一些非出于自愿而站在这里强迫烟视媚行的女子而言,陌生人避之惟恐不及的眼神对她们也是一种伤害。
沐玄思驻足跟个五十多岁的女子攀谈了起来,菱菱则是流转着眼波看着这个她全然陌生的世界,她心头漾着不解,无论任何理由,她绝对无法忍受陌生男子的碰触,即使是堆积如山的钱。
但也许每个女人背后都有段属于她的故事吧!
那些女人们有的还年轻稚嫩,有的已然年华老去,相同的是她们眼中没有生气的茫然,虽然其间有几个笑语盎然与人嬉笑打闹着,菱菱却无法从那过重的厚粉堆中看见真正的愉悦。
老流莺无所谓地任由沐玄思在她招揽客户时捉了几张镜头,他的闪光亮灯却引来了大哥级人物关注,几个壮汉恶狠狠朝他们两人走来,嚷着要他们交出底片。
沐玄思低嚷了声跑,菱菱拔腿跑了几步没见他跟上,转过身不敢置信瞪大眼睛见他持高相机对准那个一脸凶恶要杀人似的大哥镁光灯直闪,不由一身冷汗。
片刻后他将相机用背带甩至背后,捉紧菱菱的手逃命似地奔跑。
昏黄的灯光、闪烁的霓虹、背后恶狠狠的怒骂声,这一切原该是惊心动魄的恐惧,两人却忍不住边跑边笑。
“你干嘛非要拍那个大哥,”她边喘气边瞪着他,“不想活了吗?”
“我要真实!”他不介怀地笑着,“高登帕克的摄影名作——‘哈林区头目’不就是这么来的吗?”
在蜿蜒的曲径中他们紧握着彼此,几分钟后,终于摆脱后方追兵躲至一条暗巷里。
她靠紧微微透着潮湿的墙壁,气喘吁吁,巷底偶尔会漾出腐臭的鱼腥味,她毫不在意只是双手捂紧嘴忍着笑意,生怕引来追兵注意。
他也嗅不着别的臭味,他的鼻端全是被他圈在怀中的她的香气,他双目绽着光亮。
他开口,“你想笑?”
她点点头。
他浅笑,“很想很想?”
她又点了好几下头。
“这办法不好,你会没气的,”他笑着移开她捂着嘴的双手,用着诱人嗓音,“我有更好的办法。”
他倾身吻住她的唇。
她轻嘤一声热烈响应,偎紧在他怀里。
就这样,在一条肮脏而臭味四溢的巷弄里,他们吻得天昏地暗,忘却了周围的一切。
第九章
天气很好,好得让人汗流浃背。
采思让纪婕穿上一袭露肩的雪白绉绉蓬纱公主装,丫头今天的身份是小花童,头上还扎了圈鲜嫩的紫罗兰花环,更衬得她粉嫩的肌肤白里透红得可爱,女儿五官长得像爸爸,好看极了,不同的是,现在的她还是个肥丫头。
一个熟悉的胸膛自后方揽住采思,纪颐伦将脸埋进妻子发中轻嗅着。
“这么早起来?”采思回过头深情地看着丈夫略带惺忪的睡眼,另一边还得看着丫头别把头上的花束扯掉,这一大一小都是孩子,都爱赖着她,“那么晚才睡,我原想让你再多睡一会儿的。”
“不能睡了,”纪颐伦摇摇头努力清醒,昨晚和沐玄思喝了不少酒弄到凌晨才上床,他感觉得出玄思恍若心底有事,却又只是笑笑不肯多言,“菱菱今天结婚,一堆事情要做,我得先回家帮忙了。”
“古古,新娘子!”纪婕拍拍肥嘟嘟的小手,笑得灿烂,她的童言惹来父母亲的笑,“婕婕,花童!”小丫头指指自己,继之想了想,“久久,新郎!”
闻言采思忙倾身蹲在女儿跟前纠正,“姑姑是新娘子,婕婕是花童,可是,”她耐心跟女儿解释,“舅舅不是新郎,新郎是周叔叔,以后要叫姑父,舅舅只是伴郎。”
小家伙可不依,硬是要依着自己的思考模式把这两个她除了爸妈外最喜欢的人送作堆。
“古古是漂亮新娘子,久久是漂亮新郎,婕婕是漂亮花童!”
看到妻子努力向女儿解释,纪颐伦失笑,“她才多大?喊错就算了吧!”
“不行!”采思有些担心,“待会儿在教堂里喊错了可麻烦。”
“小孩子的话别人不会放在心上的。”
纪颐伦搂住妻子啄吻了一下,揉揉她的发丝继之转身离去。
望着丈夫背影,采思回过头继续帮女儿摆弄发饰。
一会儿,纪婕又开始拍动肥嫩嫩的双手,似在鼓励自己的聪明。
“古古是新娘子!”她笑得开心,“久久是新郎!”
采思摇摇头考虑着待会儿是不是该用奶嘴将丫头的嘴给塞上。
★ ★ ★
教堂后方新娘休息室里。
方才一下是子鑫婶婆、一下是菱菱同事、一下是子鑫表妹和医院里的小护士……一堆菱菱认得、不认得的人全挤进来要求和新娘合影留念。
菱菱只觉挂在脸上的笑容都快僵了,四周嘈杂声响让她有种误人菜市场的错觉,直到这会儿,人群散去,一切才归于安静。
就着梳妆台长镜,菱菱双手支颚看着化妆师傅在她头顶盘高的发髻上添加最后一道手续,那是一对花瓣似的钻饰,闪烁着银亮,高贵而不俗气,价值昂贵得令人咋舌,那是子鑫前两天陪她去挑的首饰,他对她一向大方。
不只首饰,还有子鑫新居里所有崭新家俱都是经由她亲自挑选决定的。菱菱有些内疚,那天由饭店里尖叫逃脱后,他不但没怪她还自责是他的心急吓到了她。
“菱菱,你别胡思乱想,也别害怕,我会给你足够的时间,我会等你。”
隔天中午菱菱打电话给他,周子鑫如此安慰她。
这几天两人一块儿簿办婚事时也是如此,子鑫对她向来极其慷慨容忍,他的好却让她始终没法子说出那个梗在胸口的秘密——她背叛了他,滥用了他的信任。
这会儿站在菱菱身后的依依正认真地听着美容师傅教导她如何为菱菱补妆及修正发饰,以便在婚礼进行时及宴客时新娘子的妆弄乱时能够适时地加以补救。
依依的一身素雅白纱衣是菱菱帮她挑的,看来淡雅而美丽,至于菱菱自己,她还是舍弃了沈彤推荐的那套礼服,虽然子鑫说好看,但她比较在意的是玄思的意见,他嫌过于暴露。
他的顾虑其实也是她的顾虑,走过红毯时,如果那惟一勾在颈项的小勾子断了,她可得当个一丝不挂的新娘子了。
菱菱盯着依依有些出神,依依是个好女孩,只是瘦了点,苍白了点。
菱菱注意到自从上次别后至今,她似乎更清瘦了,两只原本澄亮的大眼显得更大了点,还带点儿雾气蒙蒙的,是愁意吗?还是她多心了,为何她总觉得依依的笑容里有一丝不自然?
“依依!”菱菱忍不住说话,“你太瘦了吧!”
“没办法,”依依耸肩笑了笑,“没胃口。”
“如果再瘦下去,以后当你上台演奏大提琴时,人家会当是闹鬼了,”菱菱吃吃笑,“台上就只看得见一只会自个儿出声的大提琴。”
“你心情不错嘛!”依依在菱菱身后帮她调整肩带,菱菱的身材是她见过最棒的,礼服柔顺地服贴着她纤细的曲线,胸前不用另塞垫片就能完美地托高她丰挺的胸脯,依依浅笑佩服,“你丝毫都没有当新娘子的紧张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