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过完生日,你该二十七了吧!”报社负责人——萨可夫先生满脸体恤,“女人过了三十即将步人妇女行列,早先适应也不错,我个人是相当欣赏你的,相信以你一向犀利的文笔定能造就出妇女界的另一片天空。”
菱菱没再多说,若依她以往的脾气早就发作了,但自从上过心灵成长课程后,她已经在努力地修正自己的脾气,她维持笑容跟头顶上已然呈现光秃沙漠奇景一片平坦的萨先生点头转身离去。
“撒哈拉”说得一片善意,但那个“即将步人妇女行列”的说法还是让她心上杵了块大石,虽然不开心,她努力维持脸上的笑容,依序跟几个擦身而过的同仁点点头,心底忍耐的声音只能捱到女厕才爆发。
“二十七,二十七岁干你屁事!”
是呀!不干“撒哈拉”的事,活到二十七连“情深缱绻”都不解其意该是周子鑫的错!
她拨了子鑫手机,那个向来斯文的声音亮着急促,后头还衬上救护车依喔依喔的刺耳声。
“菱菱!我现在没空跟你说话,有个女人被街上砸下的招牌划伤眼睛,我得进手术室了!”
“什么你是说‘琴深签犬’?还是‘鱼丝肉卷’?”在忙乱嘈杂中,周子鑫努力嘶吼着,“菱菱,这儿好吵,我听不清楚,是不是菜名?”
“你乖!去按翻译机……我……我稍后再……”
之后是长长的断讯后的死寂,菱菱皱着眉头将手机摔到床上,什么最新机种!重要时机一样全是垃圾!当初买它是为了贪恋金城武的美色,买款偶像代言的品牌有种与对方亲近的感觉。
那这会儿又能怪谁,怪金城武吗?
菱菱翻了辞海。
缱绻:不相离也,见[说文新附]。[诗经][大雅民劳]:“以谨缱绻,”传:“反复也。”有缠绵之意,不愿离散。
四个字连在一起,白话点儿就是爱一个人爱得死去活来,不愿分离,不愿离散,愿与之缠绵,厮守为伴。
其实菱菱心头大约是知道意思的,一味地追问只是为了她似乎从未领略过它的真谛,更不知该如何举例,从何处下笔!
近二十七年的岁月里,她从未体验过和任何人的分离是会要人命的事情,即使是交往了七年的周子鑫!
是哪里出错了吗?菱菱颦起眉头,既然他是她的真命天子,为什么她心头对着他鲜有狂风暴雨?久没见他,她会思念他,但不致疯狂,七年毕竟是很长的时间,他已然在她生命中占据一席之地,但两人之间从未有过疯狂,交往平顺,子鑫脾气好,样样依她,两人一起时连吵架都少有,也许,男女爱恋本该如此恬淡自适,是她想多了。
电影或小说里那套惊心动魄该是用来骗人的神话吧!
七年前她二十岁,听完瞎婆婆的话后,心神不宁总期盼着她的真命天子出现,却在路口被后方疾驶而来的摩托车撞伤脚踝送到医院。
那个一脸无措的骑士正是周子鑫,这事倒不能全怪他,他是为了闪避一台不守规矩逆向行驶的小货车才冲过来的,周子鑫闪过了个卖口香糖的小女孩却没能避开她。
那次的受伤没压断她的腿,却毁了她的梦想,三岁起她开始学舞,一直是才艺班里的顶尖,随着跳舞班老师南征北讨,现代舞、芭蕾舞都成,柜子里全是她跳舞得来的奖杯奖牌,进专校时,她还是保送到舞蹈科的。
却在那次车祸中她的脚筋重挫断裂,医生遗憾着宣布她不能再跳舞,经过康复,她可以同常人般正常走动,但要长时间踮脚尖跳舞的行为是不被允许的,连高跟鞋、长马靴都能免则免。
“早知这样不如让我死了算了!”菱菱苦着脸伤心了几天,却在和医院里几个老病号的孩子们成了朋友后起了转变。
其中一个罹患癌症的男孩,正接受着放射线治疗,头发掉光了却还整日笑意晏晏,看见他让菱菱觉得自己颇没出息,窝囊极了,不过是不能跳舞罢了,她有什么权利哭泣?
尤其在得知肇事的男人叫周子“鑫”后,她更加认命地接受了一切,是上天叫她别跳了,才会让她的真命天子用这种方式登场出现在她的面前。
周子“鑫”,瞎婆婆说她的男人命中属金,他有三个金,不是他还有谁?子鑫是医学院学生,大菱菱三岁,专攻眼科,还有什么行业会比眼科医生更需要靠眼睛赚钱?
一切理清后,菱菱豁然开朗,既是宿世情缘,还有什么怀疑?
出院后,周子鑫便成了她的男朋友。
论起外貌,周子鑫算是出色的,却没有瞎婆婆说的——“感情世界容易随风波动,好学多闻,却心性难定。”的坏毛病,菱菱对这个男友算是极满意的了!
菱菱是周子鑫的初恋,他对她的情爱其实并不全部来自她的外貌及性情,虽然这些条件也吸引他,但是,其实子鑫对菱菱的脚伤始终是耿耿于怀的。
所以当菱菱用瞎婆婆那套真命天子往他身上冠下时,他也欣然受之,一件完美的艺术品被你碰坏了一角,最好的补偿方式自然是买回家里。出院回学校后,菱菱转至美工科,舍了当跳舞者的心愿。
是怎样的爱恋竟会让人在爱了七年后犹然不解情深缱绻?
想着、想着,菱菱竟然有些伤心!是他的爱不足,还是她的爱不够?
社会风气开放,她自认不是个拘谨的女孩子,跟男生推推打打闹来闹去从不避讳,她向来可以自在地与男人相处,可是七年里,她与子鑫最亲腻的接触却仅止于亲吻,而且是点到为止,不沾口水的那种。
“我八成是性冷落!”菱菱常如此臆思,却还是忍不住当子鑫起了冲动靠近她时的尖叫和一身的鸡皮疙瘩,子鑫也不强迫她,只是红着脸住了手。
“这时代的处女和恐龙一样珍贵!”
她安慰自己也安慰子鑫,她乐观地相信结婚后两人正式亲热时,问题自会迎刃而解。
到那时,也许她就能体会何谓情深缱绻。
并与子鑫相守到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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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一点半,菱菱抱着双膝趴在桌前发愣,桌上的纸仍是一片空白,蓦然,窗外隔壁屋子里微亮的灯光引起了她的注意。
“怎么会有光?”菱菱起了疑,“沐伯伯、沐妈妈到法国去,玩一阵后直转温哥华,夜半三更,这个时候,屋里怎会有人?”
临去前,沐妈妈还过来托她帮忙看房子和她那缸热带鱼的。
“小偷”
念头闪过,不同于一般女孩子的胆怯,菱菱兴致勃勃从家里搜出铝球棒,悄悄踱过两家庭院相通的小门。
两家相邻是大哥纪颐伦的意思,他和大嫂沐采思完婚后两人长住巴黎,纪家、沐家人丁单薄,为免两边老人家孤单,刚好沐家隔壁房子要卖,大哥便作主买下举家迁入,经过设计,两家原本各自独立偌大的庭院中间还设了座互通的门扉,一方面各自拥有独立空间,一方面两边往来也更便捷。
这样一来,大哥夫妻两人回T省省亲时倒也方便,隔道墙,一边是婆家一边是娘家,大哥疼嫂嫂,连这种事情都帮她设想妥当。
常常,她妈便是穿过这道门将拿手好菜端去给沐妈妈品尝的。
沐伯伯、沐妈妈不在,她爸妈也恰好参加美西团,回程可能还要顺道到沐伯伯在温哥华的家盘桓些许日子,沐伯伯人了加拿大籍,要定时去坐移民监,所以这会儿两家人只剩她和玛利亚——纪家那个胆小如鼠的二十岁华裔越南籍小女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