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萍儿说及此事,冼夫人的心顿时冷了一截,煞时苍白了姣好面庞,也懊恼自己的多嘴,没有提防。
至于水儿,则更惨了。面色比色黛变化更精采,青红皂白全来了,一副大难临头似地焦急状。
反观金花就沉稳多了。不慌不乱,也不反驳,她冷静得吓人,反倒使一抹诡异油然而生。
朱老爷问她:“玉萝,你不反驳吗?”
金花轻笑地:“没错,杏儿姑娘没说错,萍儿也没听错。”
当她这样一说,在场宾客皆倒抽一口气,为此震惊、讶然!冼夫人及婢女们再也按捺不住了,当她们正想出言澄清为金花辩护之际,金花暗作手势,制止她们的冲动。她以一双妙目,对在场的每一位嘉宾贵客做一番巡礼。
她看见冼老爷冷汗直冒,也看见朱老爷亟欲发作的怒气,及夫君朱仲甫的难以置信,还有杏儿、萍儿的胜利笑容。此刻她脸上的一抹笑意更添诡异。
有人怀疑,她为何能够如此从容?有人为她捏一把冷汗。太多的变化,教金花不得不小心应付这群等著看好戏的人们。
朱老爷问她。“玉萝,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金花浅笑说道:“公公,玉萝是金花,金花也是玉萝。您说,我名金花与玉萝又有什么差别呢?”
她的妙答令在场宾客为之鼓掌喝采,也松卸先前的紧张气氛。
杏儿见情况逆转,急急道:“老爷,不是那样的……!”
“哦?不是这样,是哪样?”朱老爷也知,名字后有时也有追字,名玉萝字金花,有错吗?没错。更甚者,还有人自追号呢,这也没什么不对嘛。
他相信金花的说法。但杏儿的举动,使得他也不得不在宾客面前,表现出他的威信、公平与公正。
杏儿再提疑问:“老爷,若说二少夫人是玉萝也是金花,那何以她的侍婢水儿会喊二少夫人为金花姐呢?婢该称主子为姐妹吗?”
咦?疑问哦,朱老爷又问金花:“玉萝,有这事吗?”
金花又是一抹平静笑容。“对,我和侍婢们个个情同姐妹,私底下,她们称我‘姐’。台面上,她们则称我大小姐。公公,这又有什么不对吗?”金花的神情十分无辜,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
朱老爷为免贵为朱二夫人身份的玉萝再遭受出身卑微小妾的言语伤害,他决定给杏儿一次教训。于是厉言说道:“是无不对。杏儿,还不向二少夫人道歉!”
朱老爷的话令杏儿恼羞,她是嘴里说道歉,可心里则不平得很。
萍儿可惨了,她开始担心仍握有实权的冼家大小姐会对她的供词产生反感,继而将她以莫须有的罪名逐出朱府。她的心由这一刻开始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水儿也为自己的嘴快而对金花姐备感歉意,但金花投来的眼神却是谅解的。她们之间的微妙情意,全看在一旁的仲甫眼底。
不醉酒的朱仲甫,其实不失为一个聪明的角色。只是,一旦沾过酒后,他便成了失去理智的风流小人。
第八章
朱老爷还下令:今日杏儿不得再踏入厅堂一步,算是给她的惩罚。
杏儿原本以为这事若闹开了,肯定她们主仆便要完蛋了。殊不知,完了的人竟会是她自己,这太出乎意料了。
心不怎么甘、情不怎么愿地走出热闹的宾客间。风光地来,却丧气著回去。
结束了闹局,朱老爷又开始周旋于宾客间。
陆陆续续有达官显贵上门送礼,而这其中,太子也特别差人送来亲笔题的一阙词,虽不算什么大礼,但日后它可就价值连城了。
未来皇上的亲笔题字,还不值钱吗?
朱老爷也许是因宾客陆续进来的关系,也放宽了心,一时之间宾主尽欢。
唯有那今日特别清醒著的朱二少,却仍将此事搁在心上。
他对他娘子的沉著应对态度大感佩服。心忖道:好一个聪明机伶的女子,若换作他人,恐怕今日的大赢家是杏儿而非她了。想归想,还是等今日爹爹大寿过后再去追究了。
一时之间的平静,叫金花有机会松口气。她对水儿吩咐:“水儿,我房内有一锦盒,你去取来。”
“是。”水儿迅速离开,她们的窃窃私语却引来仲甫的疑心。放下手边工作,也跟在水儿身后。
水儿没戒心,待他已跟来了,她也没法子挡住他。“姑爷,您……”
仲甫质疑的口吻问她:“你和玉萝耳语什么?”
她害怕地嗫嚅:“大小姐差我回来拿锦盒,我……”
“锦盒?在哪?”他才不信她二人的对话会如此单纯。他追根究柢地:“你说呀,在哪?”
水儿教他尾随地惊吓,再加上他的言词逼人,一时之间脑子竟转不过来,一句也答不出。“姑爷,我……”她呐呐地一句也说不上来。
仲甫并不理会水儿的惊骇,只当她心虚。“别我不我的,东西呢?”
水儿慌了神,一时之间竟涕泪齐下,六神无主。
他索性开口:“你站在那,我去找。”
她只是一味地流泪,半句话也说不了。只管吓得呆站在一旁,也不敢阻止他翻箱倒柜的举动。
锦盒在床头找著,是一对祝寿的玉狮。可他却意外在娘子的绫丝枕后,找著一块他失落的玉佩。
谜团顿时困住了他,怎么……?心中起了个大问号,教他一时无法意会过来。
他将玉佩小心不著痕迹地收入襟内,这事他可要想个清楚明白。
将锦盒交由水儿。“你拿出去交差吧。”
水儿一接过锦盒,飞也似地出了绣阁,只留下他站在阁内沉思。
当水儿将锦盒送上来,金花问她:“什么事耽搁了,这么迟?”
水儿稍稍回过神来。“这锦盒是姑爷找出来的。”
嘿!金花一时心也乱了,急问道:“姑爷?他有没有再搜著什么?”
她唯一挂心的是那一块可以令她找著采花贼的玉佩会落在他手上。他若逼问,她可不敢保证,她仍可以像今天这么从容应对,且毫无羞愧之心。
水儿只见著背转身子的朱二少,翻箱倒柜了好一阵子,著实也不知他到底又搜著了什么。
“水儿不知。”她嗫嚅地回道。
“为何不知?你人不是在绣阁内吗?”
金花心好急,到底是如何呢?但急又有什么用?毕竟东西是否仍在绣阁内,只有亲自查看才知道。
见水儿也没点头绪的情况下,她按捺住心急,沉稳等待,只企盼寿筵尽快结束。
不久,她看见相公由内室出来,他的表情并无异样,她以为他并未搜到,这一来才令她暂时安下心来。
怀有身孕的她,占著极大的优势,她也因此可以避免一些不必要的繁文褥节。
仲甫也不知何时靠近她的身边,他凑嘴附住她的耳:“玉佩在我这,要它的话,到东院老地方见。”
奇怪的是,她竟真听得懂“老地方”这字眼,仲甫见她未表反对,人便离开了。
金花僵住了!耳边轰隆隆的巨响在脑际徘徊。
她颤抖了一下,这是攸关她未来的大事情,她必须沉著应战,并且逃过他的追问。深吸一口气,趁大伙正忙,悄悄出了寿堂,往东院而去。
夜里的东院是一片死寂,但白天的东院却花木扶疏、绿意盎然的初秋景致。也许是暗夜的关系吧,那一夜的受袭,仍让她心有余悸、手脚发软呢!
她小心翼翼地往东院客舍墙边而来,她已不知有多少夜晚,被这处场景的恶梦惊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