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罡马上提出有力的理由:“你身子骨未复原,这么走走看看的,不好吧?”
千絮接口:“不,咱们这磨坊不大,不碍事的。”
她非要他们逗留,他则想尽法子推拒,而玉萝却乐在其中,才不理会他们之间微妙的拉锯,她只想趁此机会,一览豆腐脑的制程。
李罡气恼小玉的天真及不识险恶,尤其那柳千絮对自己又不怀好意的,随时都像饿狼般朝他扑来,他能不自保吗?!“小玉,要瞧,你们去吧,我在大门外等你。”
与她同行,他才不愿。
千絮心思一转,他不来也好,假藉带她四处走逛,至半途——“小玉姑娘,我这才想起有点事未办,你随便走走,待会我便过来,你自个儿先瞧瞧。”
一两句话便摆脱了玉萝,而玉萝也不疑有他,一个人也不怕生地走过磨豆房、烧煮室,走了好一会,总不见柳姑娘回来;又过了一会,担心李公子等久了,照原路又逛了出来,却见柳姑娘正缠著李公子不放人。玉萝还不知是何缘故,傻乎乎地问千絮:“柳姑娘,你的事情办妥了吗?”
嘿,这会穿帮了,李罡心疑地问她:“你不是说小玉想一个人走走看看?”
千絮脸不红气不喘地辩道:“我这磨坊又不大,她一个人走走就行了,我是怕你一个人太闷才出来陪你的。”
终教她听出端倪来,原来豆腐西施中意李公子。玉萝眯下眼。“李公子,人家柳姑娘口口声声怕你闷,才会放我一个人在这‘大’磨坊走了好大一圈,你喔,艳福不浅呢。”
他不满地执起她的手。“我们回去吧。”
他竟拉她的手,千絮瞪大眼质问:“你和他是——”
“夫妻!”“朋友!”两人异口不同声地答道。
千絮给搞糊涂了。一个说夫妻,一个又说是朋友。“你们……”
李罡强调:“我说是夫妻便是夫妻,柳姑娘,这下你该清楚我的身份了吧?”
刚才她还缠著他,只差没抓住他了,害得他浑身起鸡皮疙瘩。
为了返京,他变卖了他的皇饰——一只千年寒玉龙佩。
在京城内价值连城的玉佩来至这家当铺,竟只典当五百两。
李罡一出当铺,在心底铭记:有朝一日登基了,定要注销这家德记当铺。因为它根本是家吃人不吐骨头的黑店。
勉强凑出五百两银子,终于使他们克难返京。
一回到自家的地盘时,他宛若如鱼得水似的。一路走来,互持互携,李罡竟对时而刁蛮、时而温柔的小玉留下了好印象。遂趁她离意未决之际邀她住进他在京城内的一处院宅。
玉萝见他为人正派,一路走来,并无越矩。即使有过一、两段脸红心跳的小插曲,但不妨事,她也不拿这事当正经事看,姑且原谅他的醉酒误闯。
他的提议,她也不反对,心忖道:风头未完全过,避避也好。与朱府这事方过半年之久,为谨慎起见,迟些回冼府也无妨。
*>*>*>奇怪,他府上竟没个高堂在,一进题名“伴云居”的花园居室,她可认真观察起四周环境。
这里虽不富丽却不失高雅,玉萝打一进门,便见不少对陌生的眼瞅著她瞧。她小心翼翼地跟在他的身边。“他们是供你使唤的下人吗?”
他一派尊贵的气质,在此表现得一览无遣。他简单回答:“是啊,怎么了?”
玉萝也不敢多言,只推说:“没事,随便问问。”
“喔。”他也不继续追问,两人便往书房走去。
白云母石雕屏风,金炉烧著薰香,阵阵幽香充满了整个书房。
两人方进房,随即便有下人端上茶来。待只剩二人时,她开口问他:“府上家境不差喔。”
他浅笑。“我现在不缺侍婢,不过若你真没别的去处,或许我可以考虑考虑,收留你在我身边当亲侍。”
呵!好笑耶,他说得挺勉强的嘛。我冼玉萝堂堂冼大老爷的掌上明珠,竟会沦落到富人侍婢?可笑,若教娘亲知道,不气坏身子才怪。
她恭敬回道:“李公子,小玉只打算在您府内叨扰数日,并没久留的打算;再说,小玉也有亲人在此,关于这一点,您大可放心。”
“我并不担心多支一份俸呀。”
“可是,小玉担心呀。”
嘿!好玩。这女子又开始同他玩儿了。他噗哧笑了出来,气氛又转为和谐。
玉萝东张西望,由衷说道:“李公子,您出身不错喔。”
“怎么说?”她又由哪推测了?
玉萝将自己揣测的缘由说了:“您这虽没华丽堂皇的气派,却有一股浓厚的名门府第气息。”
他在心底赞叹:好眼力,由此可见,你确有见识。
李罡虽然自小在宫中长大,但,宫外权贵的豪邸与他的伴云居相较,前者重气派,后者重气氛,更重文雅、高尚的怡情品味。
差下人再送上一盅特制香茗,他二人又开始聊了。
“小玉,见你能诗能文、气质又佳,我敢大胆地说,你定出自名门。”
又来了。他究竟要追探几回呀!玉萝告诉他:“小玉说过了,小玉是普普通通平凡人家的女儿。李公子,关于这一点,您大可不必过于揣测。小玉懂得一些名门的规矩,是因小玉的亲人一直是在名门宅第内工作,小玉去过,目睹几回便能知,这并没什么大不了;二来,小玉的诗文不过是略见皮毛罢了。公子,您真的不需再疑心了。”
她说得很清楚。只可惜,李罡并不相信。
第七章
暗红的落日,飘散的残霞,构成了一幅暮夏的凄艳。
玉萝在画室内提笔绘著今日的晚霞风景。
一抹暮云遮住远方的青翠,落日染红了穹苍,画笔沾染了浓墨。也许太入画了,于落款处竟不自觉题上“冼玉萝”三个大字。
端详画作,淡愁中,又带一抹幽闲情致。她忍不住赞叹自己的意境幽远。
画室外传来婢女的呼唤:“小玉姑娘,我家公子有请。”
“喔,马上来。”她见墨水未干,只好摊放书案上,待其收墨再说了。糊里糊涂题了名,又不小心妥善收拾好,待她去了前堂,早忘了那幅画的事。
李罡邀她月下品茗,并吟诗作对。她欣然答应他的要求,用过饭,两人移师阵地,往花园走来。
他一起玩兴,提议著:“要不,咱们来对对儿。”
“对对儿,好哇!”
他抬头望向初现的月儿,即景说道:“明月。”
她则对以:“晚风。”
李罡再度出题:“明月何皎皎。”
她则对:“晚风抚轻柔。”
一来一往,茶一盅盅过,夜也一分一刻过。欲罢不能似的,直至晓月坠沉,宿云微末,天际已有放白的迹象,兴方休。
次日中午,玉萝由睡意中醒来。
屋内不知何时已备好脸盆,供她梳洗。
在女婢帮忙之下,梳了个高髻。他买的珠花、玉簪,竟全数陈列在丝绸巾上,她开心得露出羞怯的笑容,心里欢喜这珠花、玉簪全派上用场。
换上他为她添置的湘绣羽衣,顿时,她成了天上仙似地飘飘然。
不知何时,他人已来到她身后,乍见菱花镜中的花容月貌,也不禁为之睁亮了眼。
头簪宝钗,淡扫娥眉,翠黛微蹙。镜中的美人,风情万千,含睇凝情、楚楚动人的神态,一扫连日的疲惫样。
他下令:“你们先下去吧。”
侍婢得令,纷纷退下。
凝脂肌肤白如雪,顾盼沔睐巧倩兮,令他不得不赞其为天界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