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不早说!」好半晌才咳完能够发声的穆祯瑞,劈头就是一句骂。
「主于忘了吗?您一直睡到快晌午才起身,光是梳洗又花去不少时间,我能和您讲话时就是现在了。试问,我怎么早点说?
若我一早就把您从床上叫醒,您不对我大发雷霆才怪;况且,早些日子您不也曾吩咐过,就算是天摇地动、山河变色,甚至有人要杀您,都别叫您起来,任您睡到死算了?我只是遵从您的指示行事,不知何错之有?」
祝桩龄状似恭谨地念了一长串,不过语中的「您」字,不知道为什么,总是特别刺耳,让穆祯瑞当场从愤怒转为羞愧,一句话也不敢反驳,还陪上可人的笑脸,希望祝桩龄别再念下去了。
「还是主子决定从现在开始收回前令,天塌下来时还是叫您一声的好?」祝桩龄恶劣地补上一句,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都是一个德行。
「你……算了!」穆祯瑞嘴一扁,还是没能骂出口。「皇兄有说什么吗?」
「皇上除了希望早些找到您以外,其余的没再多说。」祝桩龄想都不想便响应道,彷佛牢料到穆祯瑞会问这个问题。
「唔……」一提到皇兄,穆祯瑞的脑筋又开始打结。
当今皇帝穆祯瑜和穆祯瑞虽是一母所出,但是穆祯瑜年仅一岁便被封为太子,远远居于东宫中,终年难得和穆祯瑞见上几次面;虽是如此,照理说也不至于跟亲弟弟不合。
然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当时还是太子的穆祯瑜突然厌恶起倍受母后疼爱的弟弟;起初只是相会时不与之交谈,渐渐变成避不见面,待他登基时,更加封穆祯瑞为嫪王。
除了皇帝自个儿,没有人知道他封穆祯瑞一个「嫪」字,是因为惜之,或是藉先秦嫪毒一事讽刺穆祯瑞。穆祯瑞曾经揣测过,却从没得到答案。
也因着这些事,穆祯瑞对握有绝对权势的兄长,除了心存敬意外,尚掺杂着浓浓的惧怕;就像他害怕一直讨厌他、数度说不需要身体虚弱的皇子,更将容易生病、就算细心照料也难得健康的他,视为皇族之耻的父皇般。
「皇兄已经先来了……」震惊过度的穆祯瑞,再度喃念道。
穆祯瑞不安的神色,让一旁担忧小命保不保得住的苏想伊开始冷汗直冒,还呆呆傻傻地用筷子戳戳自己的脖子,以确认他的头还跟身体连在一起。
「我想,您应该在皇上找人找到发疯之前回去,才能劝住皇上不杀苏想伊;若您回去太迟,皇上怒火益盛,您成功的机会可能愈小。」祝桩龄很是得意地吃完最后一口饭,抹抹嘴巴道。
闻言,穆祯瑞也只是干笑两声,没有动静。他虽明了不早些回去,问题只会愈来愈大,但是他就是不想回去;尤其回去了,还要面对可怕的皇兄,他先用想的就觉得头皮发麻,在走出一步前,便会不由自主地倒退三步。
第七章
「呃……不好意思,有件事情我一直想问,不知道可不可以问?」苏想伊的眼睛在两人间扫了一遍,最后停在祝桩龄脸上。
「你问吧!」
「你闭嘴!」
祝桩龄和穆祯瑞再度同时道,不过,这次苏想伊仗着穆祯瑞在身边,他将碗一放,把比较高大的身形缩入穆祯瑞身后。
好汉不吃眼前亏,虽然拳脚相向他有必胜的把握,但祝桩龄身上有剑,还有皇上带来的精锐部队,他脑子打结了才会去跟祝桩龄打。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苏想伊以很轻很轻的口吻,还是问出口了。
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固然离兰州城不远,脚程快些的,一个半时辰就足够从兰州城走到这儿,但不代表它的地点不隐密;相反的,如果没有熟人带,要找到这里的机会可说是微乎其微。
「是啊!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被苏想伊一问,穆祯瑞也好奇了。
不知为何,祝桩龄蓦地脸上一红,调调不能成语。
「快说啊!」穆祯瑞没注意到祝桩龄的异常,一径逼问着。
「我见邱大人行踪有些怪异,所以跟了上去,没想到他没好好寻找您的下落不说,还跑到花楼……」本该是义正辞严的话,不知为何祝桩龄却说得吞吞吐吐、满面通红。
「花楼!?想伊,你家是做什么的?」穆祯瑞隐隐有一丝不妙的预感。
「我家?我不是说过了嘛!我家是开花搂的,叫艳阳阁,是全兰州城最大的花楼。」苏想伊不明就里,还洋洋得意地道,让穆祯瑞瞬间刷白了脸。
「邱颖真去的花楼,该不会就是他家吧?」穆祯瑞表情夸张的指着苏想伊,一副活见鬼的模样。
「就是这么巧。」祝桩龄点点头,浅浅地笑。
「我见那名女子和他长得相像,又听到他们偷偷摸摸的说些怕被捉到的话,再加上深夜有人送信到艳阳阁里给苏嬷嬷,说苏想伊在别业,要苏嬷嬷别担心。」祝桩龄言尽于此,他相信不用他多说,穆祯瑞和苏想伊也知道后来事情的发展。
「呵,皇兄应该不知道这件事吧!」穆祯瑞干笑道,绝丽的面容灰白如死尸。
「您说呢?」祝桩龄把问题丢回给穆祯瑞。
「想伊,我回去一趟,你在这儿等我。」穆祯瑞挫败地转而面向苏想伊,星眸中满是无奈。
他虽然不知道皇儿会怎么做,不过可以想见的是,他再不回去,就很难保住苏想伊的小命了;而且,让皇兄去花楼……不妥吧!他可不想被母后乱棒打死。
「什么时候回来?」苏想伊呆愣了下,一阵恍惚把饭喂到空气中,那箸饭便很可怜的落在地上。
「不知道。」穆祯瑞浅浅抿唇,微弯成笑。他也不知道能否再和苏想伊相遇。最初只因为有趣、好玩,现在却不只是那样;可是身分有别,再加上他们相遇的时间、地点不对,想要有结果,谈何容易。
「祯瑞……」苏想伊低沉一唤,却不闻穆祯瑞响应。
「主子……」祝桩龄细声的唤,却被穆祯瑞挥手打断。
穆祯瑞缓媛站起身,慢慢地走出屋内,走出他和苏想伊相处数日的小屋,再也没有归来……
***
苏想云从没这么认真的思考过,她和苏嬷嬷两人端端正正的坐在霞云轩内,一人占据桌子一端,两个人的视线却都集中在同一点——桌上的金子。
放在墨色方巾中的金子熠熠动人,足足有三十两,比邱颖买来时给得还多,会迷得她们娘儿俩头昏眼花,连保命是什么都不知道,也属正常。
可是,她们怎能把苏想伊的行踪告诉那名陌生人呢!如果他和邱颖真有所关联,那她们的人头岂不是不保?命都没了,还要金子干啥?
「娘,怎么办?」许久后,才听见苏想云开口。
「不知道。」苏嬷嬷答得干脆爽快,答案却无一丝用处。
「如果想伊被捉了,我们会不会有事啊?」苏想云拧起秀眉,满脸担忧。
「不知道。」苏嬷嬷还是一句老话。
「如果我们不承认他是我们家的人,会不会有人相信啊?」苏想云突发奇想。
「不知道。」苏嬷嬷依然只有一句话。
这回苏想云起了疑心,她一向聪明的娘,就算找不到可行的办法,也不至于用一句话回答一切啊!该不会……「娘,桌上的金子有多少两?」她试问道。
「不知道。」苏嬷嬷的声调渐次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