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夜的冷寂,让人不由得卸下防备,两人唯有在这个时刻,才能褪去白日惯有的冷嘲热讽,好好地闲谈。
「妳又何必作茧自缚,为难自己?那根本不能怪妳。」他明白她意指何事。
把玩着手中的瓷杯,黑眸注视着她细致姣好的侧脸。此刻的她难得流露出一丝茌弱,别有一番纤柔的韵味,有别于平日的慧黠精明。
他进入明月山庄,快满两年了,自然是听过这件事,大伙也有默契地绝不再在她面前提起,就怕引起她的自责,可她终是无法摆脱自责的桎梏。
「不,是该怪我的,原本那一趟是大哥要陪爹娘前去的,若不是我坚持要去,爹娘或许也不会死,有大哥在的话,情况也许会有不同,是我的错。」
三年前,天剑派的人找上江湖上素有「侠医」之称的明月山庄求医,为了求取传说中能解百毒的三色花,她陪同爹娘上缥缈峰采药,眼睁睁地目睹娘亲采药失足落崖;而爹为了救娘,未有丝毫犹豫也跟着跳下万丈深渊,连个尸首都寻不着。
当时,她在那等了三天三夜,从抱有一丝冀望,到深沉的绝望,直到大哥亲自派人上山,才将她带了回去。
同时面临失去双亲的哀恸,两兄妹从此决定明月山庄的侠医之名,将随着爹娘的死从此销声匿迹;而她更是立下誓言,除了亲人之外,绝不出手救人,除非以条件做为交换。
上官蓉痛苦地抱着头。她永远也无法忘记,爹娘在她眼前落下断崖的那一幕;她无法原谅自己,如果当时她的武功再好一点的话,或是大哥当时在场的话,或许他们兄妹两也不会失去爹娘。
是她的错。
「够了!这件事情根本就不能怪妳,就算当时上官痕在,也无法从万丈深渊救回妳爹娘的!妳要自责到什么时候?已经三年了,妳还无法走出这个阴影来,妳是想让妳在九泉之下的爹娘无法安心吗?还是想让妳唯一的大哥对妳无法放心?」
唐鹰低吼,见不惯她这副自怨自艾的模样,他宁可见她盛气凌人,或是聪慧刁钻的模样。
朱唇扬起一抹淡笑,这就是他关心她的方式,一点都不温柔。有朝一日,她倒是很想见见,有哪位女子能有幸获得他温柔以待。
「我打算在这停留几天。」
虽然他表现出来的关心很差劲,可却出奇地令她低落的心情好转许多。
「妳不怕再见到那个人?」
见她脸上又重展笑颜,唐鹰无由来地松了口气。
「谁说我怕来着?还有,他叫宫弘。」
她只是不喜欢见到他而已,若不是她还有些事,必须留在这,她还真不想再见到他。
「他叫什么,与我无关。」
不相干的人,不值得他记住,即使只是个名宇。
「我真的想睡了。」
话尾方落,掩嘴打了个呵欠,凤眸带着困意,身子躺平,将被子拉好,径自逐渐进入梦乡,不再理会他了。
直到床上传来均匀的呼息,坐在椅上的人,这才依照惯例,吹熄烛火,踏着无声的脚步走出房,身影消失在夜色中,返回自己的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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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头山,位于昌平县东郊外,因山的形状似虎头,因而有此命名。
在山的半腰上,搭了间还算清幽的竹屋,平日这山上少有人迹,可今儿个,却稀奇的很,意外地来了两位访客。
「小虎,外公人呢?」
娇软的嗓音平空响起,询问着背对着她,正奋力砍柴的男孩。
乍然听闻这道熟悉的嗓音,穿著粗布衣衫的男孩举刀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了下,随即兴奋地转身,开心地喊叫--
「师姐!」
「小虎,你又长高了。」
上官蓉含笑看着到她肩膀的男孩,记得上回来,他也才到她胸前而已。这孩子跟着外公,看来过得很好。
小虎原是个乞儿,一日昏倒在虎头山下,被经过的外公所救,这一老一小,就这么隐居在这山上,不理会世间的纷纷扰扰。
「唐大哥,你也来啦。」
小虎热情地朝站在上官蓉身旁一脸冷峻的唐鹰问候。虽然他每回陪师姐来,都是冷着一张脸,一句话也不吭,可他还是很高兴能看见他,毕竟在这山上可是很少人会来,又何况是能见到熟识的人。
尤其是他又最爱看两人的对话,有时会看到唐大哥对师姐气得牙痒痒,那眼神像是恨不得杀了她似的,连他看了都忍不住替师姐捏了把冷汗,可师姐却一点也不怕,反而还笑笑地继续捻虎须。
总觉得这两人虽名为主仆,可又不像是,让他觉得雾里看花,愈看愈胡涂。记得有一回,他问师公,师公只是笑着说,总有一天他会明白的。
「还不快告诉我,外公人呢?」
上官蓉以手指轻敲,绕在她和唐鹰之间打转像个小陀螺似的小头顶。
小虎抱着头急忙跳开,委屈地扁嘴。这师姐真是一点也不温柔。
「师公人在山顶上。」
「那我先去找外公了。小虎,记得多炒些菜,我们要留在这用午膳。」
上官蓉边后退地走,边朝他喊话,脚跟不慎踩到石子,眼看就要跌倒,一只大掌适时托住她后腰,让她免于当场出糗。
「谢谢。」
明艳的俏脸绽放出一抹倾城的笑靥,黑眸冷睨了她一眼,确定她站好后,便迅速放开,与她保持距离。
小虎瞠大了双眼,注视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方才那一幕,他瞧得一清二楚,可他依旧不明白两人的关系,像是隔层纱似的,似有若无。
不过无妨,就如师公所说的,他迟早有一天会明白的。
第三章
仰首望去是一望无际的朗朗晴空,微凉的山风徐徐,远处还可听闻不知名的鸟叫声,身处这山野问,令人心旷神怡,让人不自觉卸下满身的俗世烦忧。
含笑睇视着三尺外盘腿而坐的老翁。也难怪外公宁愿待在这隐居十多年,也不愿随她回明月山庄。
「丫头,妳来晚了。」
老翁身形未动,声音苍劲有力,随风飘荡在山林问。
「路上有事耽搁,所以迟了些时候。」
上官蓉走向那名老翁,也学着他席地盘腿而坐。两人所坐的位子,十分接近山崖,稍有不慎即会跌落山下,可两人脸上未有丝毫惧意,反倒惬意得很。
「妳一定渴了,喝个茶吧。」
老翁似早已料到她会来,身旁早已准备了两壶瓷瓶,和两个瓷杯,替她斟满杯子。
上官蓉接过瓷杯,啜饮了一口,秀眉微拧,凤眸狐疑地望着喝得一脸满足的老翁。
「外公,你的待客之道真差,为何你喝的是酒,而我的则是茶?而且还是冷的。」
为表不满,将杯中剩下苦涩难以入喉的茶,往山下倒去,明艳的俏脸上有抹不平。
老翁闻言,朗声大笑,且笑声逐渐有加大的趋势。
「外公……」娇软的嗓音轻唤,充满着不满。
「咳……咳……」老翁在瞧见孙女脸上愈见迷人的笑颜,急忙拍胸止住笑声,朝着眼前这张酷似死去爱女的容颜,解释地说:「丫头,不是外公不让妳喝,而是妳大哥日前还特地飞鸽传书来,一再叮咛我不准让妳碰酒,就连一滴也不行。妳若不信,我拿给妳看。」
老翁唯恐孙女生气,忙不迭地从身上取出纸条来,就要交给她。
「不用了。」
上官蓉冷着一张俏脸,不用看也知道其中的内容。为免影响自己的心情,还是不看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