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犰终于了解整个狙杀过程。
他原也以为小耳塞里只有那番对话,能令尹汐池看透沈似峰的真面目的那番对话,竟没料到狂鲨会设下这样一个陷阱让尹汐池跳入,藉此终结沈似峰的不败---没有人,可以永远不败!
车子抵达医院。
两人下车。邪犰焦心如焚,疾奔进医院。小尹!小尹!小尹!
虽然她只是腕伤,并无生命危险,但他明了她精神上的创痛……那岂是一个年轻女孩所能负荷的?
病房里,尹传雍夫妇对坐无语。当心中血泪尽已干涸时,人往往反显得平静。
刚才,尹传雍已在太平间认领了沈似峰的遗体---以养父的身分。遗体数日后将运返苏黎世。
邪犰推开房门,大步走入。
“教主!夫人!”边呼唤边冲到床旁,紧盯著枕上那张脸。
那张脸颇苍白、颇憔悴。即使在昏睡中,微蹙的眉宇仍持续不断地透露出内心的煎熬……他瞄向那左腕。厚厚一层纱布。
“缝了十四针。”尹传雍说。
邪犰点点头。想像著那道又长又深的伤口,想像著她割下去时那种义无反顾的决心……久久,他才能移开视线。过去握住尹夫人双手,柔声安慰:“不会再有事,从今以后不会再有事了。”
“是啊……”尹夫人嗓音像一根脆弱的抖弦。瞅著面前坚定的俊容,她的悲哀慢慢沉淀……是啊!她曾经有过一个最好的宝贝儿子,却突然被撒旦操控了去,最后还永远被夺走了;而现在,命运补偿给她的,是一个真正的好儿子!
从今以后,都不会再有事了!
尹汐池逐渐转醒。
床旁三人极为紧张。她……会怎样?
尹汐池睁开眼,瞳孔瞠大,那里面有呆滞,也有震慑。
仿佛眼前是三个陌生人,生平未曾见过的可怕陌生人……接著,她像被电极般整个人一栗,随即厉声尖叫,发疯似地用右爪去撕扯左腕的纱布。她要死!
邪犰眼明手快地制住她双掌。她歇斯底里扭动挣扎,哭叫得如此惨烈……“让医生替她打镇静剂!”尹夫人噎喊,转身就往房门跑。
“不必。”尹传雍拉住妻子,上前立即重重掴了尹汐池两巴掌。
她愣怔,全身瞬间僵住。邪犰也放开了她的双掌。
尹传雍紧拧她下巴,怒喝道:“你敢死?你敢丢下爹地和妈咪?”
她寻死的力量登时溃散,只能啜泣,啜泣,啜泣……身子蜷缩得像个虾米。
尹夫人轻轻拭泪。虽明白丈夫的用意,却不忍爱女这样……“传雍,让她打镇静剂吧!”
尹传雍坚决摇摇头。逃避得一时,又怎逃避得了一世?
目前,清醒与思想对她来说无疑都是残酷的!
但,撑过痛苦有时候就像戒毒一样!再痛也得熬!再痛也不能逃!
***
数日后。
尹传雍夫妇替女儿办妥休学一年的手续,带她回瑞士苏黎世。
沈似峰也下葬了---葬在尹似霓的墓畔。
事实上,当年尹似霓吐血抽搐,紧抓住尹夫人双手吼出真相时,断气前最后一句话竟是:“如果有那么一天……把我和哥哥葬在一起!”
为什么?没有人知道为什么。是她已经神识狂乱得胡言乱语了?还是她真的如此盼望?也许,她对他,是一种复杂得不为任何人所能了解的情感---也许连她自己亦不了解?!
而他对她呢?
夏去秋来,秋凋冬临……尹汐池在家静养已近半年。初时,偶尔仍会陷入歇斯底里的崩溃状态,哭叫著要自杀,后来慢慢的就不再如此。
时间在她身上毕竟起了作用;时间毕竟令她逐渐想通,不再认为自己体内充满罪恶污秽的血;不再认为自己的存在是一种羞耻的错误;不再一心要追随可怜的生母、可恶的生父于九泉之下……她状态越来越稳定,神情越来越平静,却始终沉默。
尹传雍夫妇与邪犰宽慰不已,但选择继续静观,从没给过她任何一点压力。
让她用自己的方式、步调,由那场噩梦中复苏过来吧!
这天,尹汐池首次到墓园去。
怔怔伫立在亲生父母的双冢前,她的反应非常平和,只是间或拭拭眼角的泪雾。也不晓得她在想什么,但始终没激动哭泣。
邪犰站在她身后远处,静静看著。想起从前的她,鸡毛蒜皮小事也可以哭个唏哩哗啦、天崩地裂似的……从前的她!
他转移视线,盯向墓碑上那两个名字。沈似峰、尹似霓……其实,从第一眼看见那身世“惨烈”的婴儿开始,邪犰对尹汐池的心态就很复杂;自小到大,沈似峰更像个魅影般缠在他心上……如今,一切总算真正的过去了。
尹汐池就这样在墓前站了一个早上;当然,有个人也是这样全程奉陪的“罚站”。
回来吃过饭后,她坐在房间窗前,怔怔眺望天际,就这样望了一个下午;当然,有个人又无法幸免地,必须继续在她身后罚站著……半年多的疏离,终究无法取代二十二年来的熟悉,但邪犰仍不由的突发奇想:他们好像变成完完全全的陌生人了!难道他还得上前“搭讪”,彼此重新认识,重新开始?
哈!真滑稽!他暗笑。睨著她已然纤瘦如竹的背影,他胸臆冉冉漾起另一股微异的情怀。疏离、熟悉、疏离、熟悉……窗外,飘雪纷纷。
仿佛正有无数小天使,躲在那云层后面,捧著一篓篓的鹅毛絮,往人间尽情倾倒。是好玩的游戏?是为打发天上无聊日子的恶作剧?或是很认真的在散播祝福与希望?
不久后,整片草原将覆上一片白皑……大地也换新衣了!
会不会让一切都换上新的意象?
会不会?
尾声
苏黎世.暖阳她缓缓前行;他缓缓跟在后头。
过些时候她就能回纽约复学……他忖度。她的情况令人放心,只除了还是不肯说话……似在回应他的心声,她突然停步,回过身来,而且还开口了!
他有点被这“奇迹”骇著。
“我知道,”她清晰低语,“你什么都没有做错。”
啥?他呆怔。霎时竟有种初次听到陌生人说话的感觉……“我也没有怪你或恨你,完全没有,真的。”她垂著头盯著他的鞋尖,似乎他的脚比他的脸好看多了。“只是我真的没有办法再和你在一起了。”
他一脸震惊的表情。
“一见到你,我就会想到那件事,永远不能摆脱阴影。”她礼貌而客套的,“所以,请你尊重我的决定,请你让我一个人好好过,请你别再出现在我眼前。对不起。”
她转身疾去,像后面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在追赶似的。
他并没追上前,仿佛整个人已经傻住了。
她已走了好远好远,突然一个不慎,跪跌在地。
“小尹!”他奔窜上前扶起她。
先是一朵笑颜,按著是一掏笑语。“虽然好像有点胜之不武,不过,总算整到你啦!二十多年来第一次吧?”
她笑得很开心,眼角却泛著一滴邻光。
他看楞了。发誓从没见过这么美丽的笑,这么美丽的泪!
哎哎哎!痞子浑球怎么变得又笨又呆了?她可不习惯啊!没办法,只有---
偎入他怀里,圈牢他颈项,她踮起脚轻吻……“蜻蜓点水”旋即卷起“惊涛骇浪”!迷眩痴醉间,她发现这人的唇舌还是和从前一样坏哟!唔……她不禁开始怀疑,自己刚才真的有整到他吗?抑或又被多骗一次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