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站在那儿发什么呆?快过来!”她对唐谦君招了招手又说:“刚才叫你把汤喝了,你也没喝,现在汤都凉了……”
“娘,没有关系,汤凉了也可以喝的。”他走到桌旁,拿起那碗被他遗忘了的凉汤要喝,但被唐母轻打了下手,斜睨着他的眼中,仿佛在说:刚才让你喝你不喝,现在不给喝了!
都这么晚了,娘叫他出来不但还没有晚饭可吃,连凉掉了的汤都不给喝?
“你大男人一个,喝凉汤当然没关系,但无言瘦成这样,万一教凉汤伤了肠胃怎么办?”唐母意有所指的瞄瞄正忙着的双手。
有了女就不顾儿,娘也未免太现实了!
他啼笑皆非的睨望娘亲——
“好、好,我把汤拿去热一热,行了吧?”这才是娘叫他出来的主要原因吧?
“这还差不多,快去吧,别让无言饿着了。”唐母见得儿子识相,满意的挥挥手,低头又在无言身上忙和了起来。
还好唐谦君从不贯彻孔夫子的“君子远庖厨”之说,偶尔会在娘身体不适时,为娘下厨烧饭,自认还有不算差的手艺,要不只怕今晚大家都得饿肚子了。
只是每回他偷偷下厨,娘虽感动在心中,但也总免不了要叨念个几句,但这次……呵,为了无言,娘连向来不准他踏入的厨房,竟也主动要他去?
真是,有了女孩儿可让她劳心费力,儿子入不入厨房、合不合君子作风,就突然变得不重要了!
唐谦君浅笑着摇头,端着手中的凉汤往厨房里去。
难得光明正大得到娘恩准入厨的懿旨,他当然不会只热碗汤就作罢。除炒了几道自家门前种的青菜,他也翻出娘亲珍藏着的腊肉,放入菜汤中煲煮着。
无言是太瘦了,明天或许该上药铺去抓几帖补身的药方子……唐谦君边烧着粗简菜肴边想着。
没一会工夫,唐谦君已将菜汤饭全热腾腾的端上桌。
“娘,可以吃饭了。”他提醒着又在为无言重新梳头的娘。
早梳理好的头发又重新梳过,看来,娘真当无言是个娃娃在把玩着呢!
唐谦君笑着摇头,添了碗加了腊肉的热汤,推到那任娘摆布的无言面前。
“先喝碗热汤,暖暖胃。”娘双手忙,无言双手可闲着,就她先喝吧。
唐母终于为无言梳个令自己满意的发髻,这才甘愿坐回位子上,接过儿子同样为她添上的热汤。
“嗯,你不笨嘛!还懂得加些肉到汤里。”
现在儿子没地位了,哪敢亏待娘的宝贝新宠?唐谦君在心里笑着暗想。
看了看桌上的菜色,唐母又皱起眉来——
“才说你不笨,看来也不怎么聪明!既然知道汤里要加些肉,怎么不顺便从后头抓只鸡来作菜?”
还要宰鸡?娘养的那笼鸡,连他这个当儿子的一年也只有两次可吃,看来他该埋怨一下,当初为何不投胎为女孩了。
他莞尔一笑——
“明天吧,明天我上药铺子抓些补身药材炖鸡,给你们娘儿俩补补身。”看娘拿无言当女儿般照料着,他也欣然的将她们当母女看了。
“快喝汤吧,凉了就不好喝了。”他对又是低头望着热汤的无言说着,却发现她空洞的双眼中竟然落下两滴泪珠,直滴入冒着热气的汤碗里。
“唉呀,怎么哭了?!”唐母讶然叫了声,连忙拿出手巾为她拭泪,“傻丫头,有什么好哭的?平时我们母子俩也都是这么吃的,不需要特别感动嘛!”
是吗?唐家君子入庖厨,汤里放肉打牙祭,这可是一年没能来得上几次的机会呢!唐谦君在心中暗笑着娘睁眼说瞎话的功力。
但无言的突然落泪,他也是微感吃惊的;还以为情绪木然死寂的她,早不知喜怒哀乐为何物了,没想到她竟然也会感动落泪——虽然眼中仍是空洞无采。
唐母夹了些菜放在无言面前的另一个饭碗上。
“别哭了,吃些东西吧!谦儿虽是个大男人,但手艺不算太差,你试试。如果不好吃,大娘就叫他去面壁思过!”
“娘,你真偏心!”他知道娘是为了让无言感到轻松些,不惜拿他当消遣,因此也很配合的出言抗议。
唐皇千里送荔枝,乃为博得贵妃笑,而他唐谦君被拿来当消遣……就当彩衣娱亲好了!谁教都有个“唐”字?他莫可奈何的自嘲一笑。
无言敛住泪水,抬眼轻瞥了唐谦君一下,跟着低头以同样的木然、同样的轻缓、同样一小口、一小口的咽着饭菜。
咦?唐谦君微讶的发现,刚才她瞥视他的眼底,仿佛闪过一丝浅然的笑意……
第四章
晚饭过后,无言很自动的将碗盘收入厨房里去清洗,唐母本想阻止,但唐谦君却主张任她去。
“让无言帮着做些事,她比较不会感觉像个外人。”他如此告诉娘。
他希望无言能自在的住下,与他们有同为一家人的感觉,所以要求娘别把她当客人看待,以免她会因感亏欠而待不住。
唐母想想也不无道理,于是便由着无言去,母子两相伴到院子里乘凉去。
“谦儿,无言这姑娘,你是打哪捡回来的?”唐母问。
捡?这般形容虽不甚好听,但也差不多是了。
唐谦君笑了笑,对娘说着遇上无言的始末。
“原来她叫无言,就是因为她不会说话?”听完了儿子捡人的过程后,唐母问着。
“应该是吧。”无言,可以是因为不能言,也可以因为不想言,至于她是前者或后者,他并不确定。
而无言是否真是她的名?他也无法确信。
“难怪无论娘怎么跟她说话,她都是半声不吭。”唐母感慨的摇摇头又说:“她怎么看都像是好人家出身的女孩,怎么会沦落到这地步?”
“娘,我看她并不想提,所以你就别多问了,免得勾起她的伤心处。”
唐母点点头。
“唉……她原该是个漂亮的小姑娘,若不是她颊上的伤疤……”唐母重重叹口气,心疼着她那不知从何来的丑恶伤痕。
唐谦君微微笑着——
“娘,外在的美丑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应该是个好姑娘。”
“娘也是这么想!”唐母扬起唇角笑着。
打从第一眼起,她就心疼无言这个小姑娘,虽然无言不会说话又面无表情,但不知为何的就是合她的眼缘,如果能留无言在身边……
“谦儿,无言能在这里待多久?”
“我也不知道。但我想,如果她没别的地方可去,我们家也不差她这张嘴吃饭……就不知道娘的意思如何?”
“那太好了!”唐母立刻接口,她可是求之不得呢!
见娘果然也乐于将无言留下,唐谦君释然的笑了笑,对娘提出让房的提议。
唐母也欣然同意——一点也不为即将住柴房的儿子心疼。
呵,又是“唐”字所然?唐代因贵妃而重女不重男的现象,此刻好像也出现在唐家了。
当夜,同娘亲闲聊过后的唐谦君,回房继续整理准备搬迁的东西。
待整理得差不多时,尚无倦意的他,便坐在桌案前,依着油灯看起书来。
无声无息放在他桌案上的一杯热茶惊动了他。
唐谦君回头望去——是无言。
她的动作轻声无息到令人惊讶。
“谢谢。”端起她为他沏的茶,他微微笑着对她说了声谢。
轻啜一口,唐谦君讶然发现,她所沏出来的茶真香!
明明是同一种茶叶沏出来的茶,但她所沏的茶却是甘甜顺口、沁脾漾神,一口下咽,余香久久绕喉不散,看来她十分懂得如何将普通的茶叶沏成一杯好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