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起的腿往地上一放,沙兰思翻了翻眼珠,朝着胡佩蓉一眨:
“没有事骗得了你。”
“什么样的男孩?”
“一个自封有道家精神,死不长进,还洋洋得意的建筑工程师。”
“认识多久了?”
“三个月。”
“认真吗?”
沙兰思又盘起了双腿,望着脚趾甲好一会儿:
“好象。”
胡佩蓉走近女儿,坐在女儿身边。
“妈妈赞成你,你已经是谈恋爱的年龄了,是不?”
沙兰思抱住胡佩蓉的腰,漂亮的嘴巴生着气。
“那个混蛋问了我一句下地狱的话。”
“说出来妈听听。”
沙兰思放开了胡佩蓉的腰,双手一摊。
“其实也没什么。他是那种活了大半辈子第一次交女朋友的蠢蛋,居然以为我没认识他以前有多浪漫。真想骂句他妈的,我沙兰思岂是那么轻易可以接受条件不合的男孩子!”
“这就是你深更半夜越想越气赶回来的原因罗?你呀!”胡佩蓉摇摇头,叹了口气:“任性总有一天会是你的致命伤。”
沙兰思站起来,拖着母亲。
“放你一马去睡觉吧,我晓得睡眠对你很重要。”
胡佩蓉爱惜地拧了拧女儿的脸。
“饿不饿?要不要妈给你弄点东西吃?”
“不饿,要的话我会叫吴嫂。好了,妈,你去睡吧。我要在这坐一会儿。”
“想那个被你叫蠢蛋的男孩?”
“又被你猜对了。”
第七章
胡佩蓉笑笑,转身上楼。坐在沙发上的沙兰思突然叫住了母亲。
“妈……”
胡佩蓉回过身,停住了。
“还有事?”
“……妈。”沙兰思困难的望着母亲:“楼上……,只有你一个人?”
沙兰思没问完,已经后悔问这句话了。母亲眼里的坚强与自然那么叫人感动,却更叫人不忍。沙兰思希望母亲就这么上楼,但,她没有走,优雅地站在那儿,岁月未曾剥夺的美丽,毫不孤寂地散在脸上。
“我的傻女儿,有什么规定是男人每天晚上必须住在家里的?”
沙兰思几次忍着,终于忍不下去了。
“……他是你丈夫。”
“多傻,听你那口气,好象跟他有多陌生,这个人是你爸爸咧。”
“我宁愿没有这种爸爸。”
“不,兰思。”胡佩蓉慢慢走下来:“这种话妈不希望听你讲第二次。”
“我不敢给你保证。”沙兰思不服地皱起眉:“他没有令我尊敬的条件。”
“一个男人,尤其是一个事业做得象你爸爸那么大的男人,有家庭以外的感情,并不是太可怕的事。兰思,妈不要你把这种现象想得过于严重。”
“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哲学在这个时代已经不伟大了!这不是一个三妻四妾的社会。我真的恨你容忍这种事情,我甚至不谅解你这种想法。你是沙太太,你有权表示你的不满,可是你跟没事似的。偶尔我会被你的宽恕感动,等偶尔过了后,我觉得你太懦弱……”
沙兰思张着口,声音激动而显得不能自制。好半天,沙兰思激动的声音软弱地低沉下来。
“可是,事实上,你又不是个懦弱的人。妈,我没办法整理你的感情。”
胡佩蓉很安祥,静静地听完女儿的宣泄从茶几上取了根烟。
“看样子我是不用睡觉了,我们就坐在这儿迎接第一道阳光照射进来吧。”
胡佩蓉没有烟瘾,这支烟,只是帮助自己不要被女儿的情绪搅混了自己。
“蒙古人的刚烈血统,完全遗传给我了。年轻的时候,我那份不容易妥协,比你现在还厉害。可是,人是会变的。随着环境变,随着跟你共同相处的人变,随着事实变。记住,承认事实比什么都重要。”
胡佩蓉深深地吹出一口烟,吹得那么潇洒,那么泰然。
“两个人共同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二三十年,自然可以不受第三者的诱惑。我能告诉你,这是道德学家的谎言。你爸爸今年四十七岁,体格魁梧,相貌英挺,谈吐优雅,思想丰富。最重要的是,他有广大的事业与金钱供他支使。这么好的条件,纵使他没有任何念头,外界的女人,绝不可能对他无动于衷。何况,你爸爸只是一个平凡的人,有着平凡的人性。”
胡佩蓉拧熄烟头,双手抱着胸。
“懂吗?兰思,我不是容忍你爸爸在外面的行为。我容忍的是,每一个人无法克制的本性。”
好半天,好半天,沙兰思缠绕,愤怒的感情被熨平了,被母亲的人生观说服了。
“妈,你不是平凡的人。”
“怒要这么快就赞美你妈妈。”胡佩蓉搓搓额角笑着:“今天告诉你的这几句话,我是用好几年的时间挣扎来的。你真以为我生下来就这么潇洒?”
胡佩蓉的手从额角拿开,取了第二支烟。
“我曾经有两张脸,我用一张脸笑,用另一张脸哭。直到有一天,我摆脱了我原有的人生态度,我才恢复了一张脸,一张笑脸。”
“妈!你现在真的快乐吗?”
“为什么不快乐?我有一个优秀的女儿,已经长大成人,不需要我操心了。狮子会和妇女会每个月平均占掉我一半的时间。我要主持慈善活动,我定时必须去孤儿院,我每天还要抽时间去健身房,做体操,全身按摩,避免发胖。所以,相信妈,妈真的快乐。妈只有一张脸,一张笑脸。”
沙兰思挪到母亲身边,勾着母亲的脖子,爱溺的贴着母亲,撒着娇,脸上再没有一丝阴霾。
“你是个又漂亮又伟大的人,所以生了我这个又优秀又可爱的女儿,对不对?对不对?赶快说对呀,否则不放你去睡觉,让你的脸明天长皱纹!”
这哪是母女?根本是两个朋友嘛!
* * *
算算时间差不多了,沙兰思红色的小跑车缓缓开出门口。
时间真叫沙兰思掐得准准的,乔克尘远远地朝巷口走近,低了个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沙兰思的车子轻轻开过去,乔克尘仍然没发现。沙兰思“叭”地一声,好响的喇叭声,车子停在乔克尘的脚边。
“这么年轻就不想活啦?”
莫名其妙被喇叭声吓一跳,车轮差几公分就压上脚背了,紧接着莫名其妙听到这种话,乔克尘皱着眉正要反击,车窗里探出的脑袋让乔克尘呆痴得一时醒觉不过来。
“低着脑袋干嘛?在想念我是不是?”
乔克尘的气恼消失殆尽,象霓虹灯般,再快也没有地换了一个颜色,兴奋地照射在脸上。
“谢谢你看穿我,……从你走后的那一分钟开始……,没停止过。”
“愈想是不是愈觉得我还蛮迷人的?”
乔克尘两手插在屁股后的口袋,望了望天空。
“没救了,你这一天不见,我知道我是爱定你了。”
“是不是有很多肉麻兮兮的话要告诉我呀?是的话上车别回家,请我吃晚饭。”
乔克尘上了车。大概是太开心了,屁股还没钻进去,脑袋先撞到车门。沙兰思油门一踩,哈哈大笑。
“哈……,喂,老五,你有几公分哪?”
“一百八十二。”乔克尘揉了揉头,火大地回答。
“不怪我的车哦,怪你妈没事把儿子一个个养得跟巨人似的。明天开始要你妈一天给你们一顿饭就够了。”
怎能不爱这样的女孩?那么无拘无束的言语,永远在制造相处时的喜剧效果。
车子没有开向市区,却朝郊外驶,乔克尘有点纳闷。
“要到郊外野餐吗?”
“你不是要告诉我很多肉麻兮兮的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