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骗你!」江离亭黯然道:「是我失算。」
「别再找藉口了,反正从头到尾,就是你的骗局!」
「唉!在你心目中,我就是一个恶人吧!」江离亭苦笑着,「你如果要走,我也不会留你。」
江七少爷竟然也会叹气?盈儿如见天下奇观,可心底怎有一丝丝不忍呢?「怎样?我偏不走,我偏要和巨浪帮的恶势力对抗。」
「蚍蜉撼树,螳臂挡车,自不量力……」
「江离亭,够了,你儒弱无能,我这辈子永远看不起你!」
不!江离亭暗想,有朝一日,他会让她爱到心坎底!
***
死囚牢中,陆胜原兀自哀声叹气。明天就要处死了,他胡里胡涂活了四十几年,为巨浪帮卖命二十五年,如今就要胡里胡涂死了。
这辈子唯一不胡涂的事,就是娶了盈儿她娘,然後生了五个好儿女。可是六百两银子,还不够他们过下半辈子啊!
吉、庆儿要进京赶考,需要盘缠;欢、喜儿仍需教养,也得存点嫁妆,还有盈儿她娘……还是找个人嫁了吧!
盈儿嫁给江离亭,日子应该还过得去,可江家人心险恶,生存不易啊!
此时,一道黑影无声无息闪至,陆胜原吓了一跳,再定睛一看,那个黑衣人正在开牢房门锁。
黑衣人走进牢房内,立即放下肩上的人,低声道:「快更衣。」
陆胜原愣住,一时搞不清楚状况。
「陆先生,快!」黑衣人丢给他一套衣衫,「脱下囚服,换上新衣。」
陆胜原如梦初醒,赶紧解下单薄的囚服,手忙脚乱地换上一套农夫衫裤。
黑衣人拿过囚服,为地上昏迷不醒的人穿上,再把那人移到靠墙的暗处,顺手在墙上画了一朵云。
「哈!云中飞!」陆胜原喜出望外,正义大侠终於来救他了,他可得瞧清楚云中飞是何方人物,回去好明白告诉盈儿她娘。
然而云中飞一身黑衣,脸上也是一块黑布,只有两只眼睛闪着精光,好像有点眼熟,等等,那声音……
「你?」云中飞不待陆胜原说话,就把他扛到肩上,低声道:「不要乱动、不要出声。」
陆胜原知道他来救命,乖乖地让他扛着。只见云中飞轻声踏出牢房,再锁上门,飞快掠过其他牢房,来到守卫的狱卒身边。
那两个狱卒趴在桌上昏睡,云中飞将钥匙挂回去,又是飞身掠出,从头到尾,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跃上屋顶,照着他日前勘查所画的地图奔走,约莫两刻钟之後,云中飞将陆胜原放在城外一间农舍外,牵过一匹马,递过一包东西,「陆先生,这是三千两银票和碎银,你骑马往南,中午到南门客栈,你再买马往西,晚上投宿西门客栈,明天再往南,碰到大江後,雇船往西,行走一日上岸,你的家人就在集贤村等你,我已叫吉、庆儿准备,然後你们全家再趁夜离开,走得越远越好。」
陆胜原只顾注意那两只眼睛,忍不住满腔疑问,「你怎么会武功?我从没看过你施展武功啊!」
「陆先生,我说的路线,你都记住了吗?」
「呵,我记住了,就是集贤村嘛!」陆胜原跳上马,「我也记住你了。」
云中飞又道:「还有,盈儿来不及离开,你不要担心。」
「我不会担心了!」陆胜原虽是惊魂未定,却已大大放心,「你一定会保护她,她如果知道是你……」
「陆先生,快走吧!」云中飞在马上一拍,不再让陆胜原寒喧下去。
看看月色,他也大大喘口气,再飞身往城里而去。
天晓鸡啼,死囚房的两名狱卒打个呵欠,伸个懒腰,不约而同大呼一声,「睡得真舒服!」
两人对看一眼,「什么?你也睡了?」
「谁叫你喝酒?你那是什么酒,让人这么好睡?」
「是你自己说要喝的,你切来七八斤卤肉,吃饱撑着,眼睛一闭,两腿一伸,就睡着了。」
「你当我死人啊?快巡视一下,不要教人逃了,不然就拿你去充数。」
数了数人头,还好一个也不少,两人暗自侥幸,交完差又回家睡觉了。
近午时,提出犯人「陆胜原」准备绑赴刑场,只见他萎靡低头,始终不说话,死前酒菜也不吃,狱卒们看到肥鸡醇酒,顺手私吞加菜,再推着死囚出去。
午时三刻,监斩大人朱皎澜肚子饿得咕咕叫,一心只等待接下来的豪华宴席。这次他为巨浪帮解围,劳心劳力,总算江百万感恩图报,为他准备一桌鲍翅燕参的十全大补席,以滋补他形销骨立的身躯,听说席设梨香院,还有美妙的曲儿可听呢!
朱皎澜不耐烦地瞧着日晷,嚷着,「好了,验明正身,斩!」
刀起刀落,俐落乾净,犯人也不喊冤。
盈儿在场外看完这场闹剧,她不知道是谁代爹而死,只知道云中飞确实是把父亲救出来了。
今早没有听到任何越狱劫囚的消息,她心中惴惴不安,只怕云中飞食言,未能救出父亲,待她到刑场一看,才知道人犯已经被调包了。
盈儿一路走着,开开心心地笑了。
朱皎澜喝了一口酒,皱眉道:「是谁在外面笑,打扰本官听曲雅兴?」
江离亭脸色一变,「请大人见谅,是草民的小妾,她父亲刚被处斩,是以得了失心疯,笑个不停。」
江百万怒道:「还不送她回去,在这边吵闹?」
朱皎澜道:「江帮主请勿动怒,看来她父亲为贵帮牺牲,死得壮烈,死得其所。你听,她的笑声多激昂,是为死者的赤瞻忠贞而狂乐;再听,她笑中带泪,是为死者哭泣悲号,感叹其牺牲殒落,流芳巨浪照日月啊!快!快备纸笔,本官要写下一首七言绝句。」
江百万偷偷揉着太阳穴,痛苦地点头附和。而江离亭则抱住肚子,竭力克制不要笑出声,拿过文房四宝,「朱大人请写,草民先出去劝慰小妾。」
掩了门,江离亭先躲到花丛狂笑三声,却被花粉呛了一鼻子,擦擦脸,这才走到凉亭边,「盈儿妹妹,你还笑啊!」
「我开心,不能笑吗?」盈儿瞪他一眼,却是笑靥如花。
其余几个姑娘也说,「陆先生没死,盈儿姊姊当然开心了。」
江离亭惊喜地道:「怎会没死?他不是已经……」他做个杀头姿势。
紫薇道:「七少爷,你千万别说喔!是云中飞帮忙的。」
「哇!这个云中飞真是厉害,是怎么回事?」
盈儿露出多日来难得的笑容,「江离亭!你可别说出去喔!否则我就撕碎你的嘴!」
终於恢复盈儿本色了。她又提醒道:「你爹要你去收屍,你可不要露出马脚。」
「放心,我狐狸尾巴也会藏好。」
「还开玩笑?我爹出事,你不帮我,现在是你将功赎罪的机会。江离亭,在你爹面前,你可得遮掩得天衣无缝。」
「没问题,只要盈儿妹妹高兴,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句话怎么不早两天讲?」盈儿瞪他一眼。
「算了!你们继续谈云中飞,可不知他是老头子呢?还是麻脸暴牙?」
「江离亭!」盈儿一声怒吼,众姑娘也同仇敌忾地望向七少爷。
「我不说话了。」江离亭赶忙跳开,「我还得进去陪酒,你们不要在这边笑闹,吵了朱大人兴致,到一边去吧!」
盈儿心情好,带着姑娘们起身离开。
下午的梨香院并没有其他客人,盈儿和姑娘们找个房间,拿了酒,边谈边喝。姑娘们有的累了,回去休息,也有睡足了,又来听盈儿谈论云中飞。不知不觉间,盈儿喝了一壶又一壶的酒,直到华灯初上,已是醉态可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