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稀罕你的钱!」盈儿大叫着,「我不要你们江家的臭钱,上面都是血!」
江离亭比个噤声的手势,「别大声叫嚷,客人都听到了。」
「江离亭,你心中还是只有梨香院?难道人命不比你赚钱重要吗?」盈儿几乎无力再与他争吵,「我拜托你!再去跟帮主说。」
「官府都定罪了,他们为了面子,不可能翻案。更何况,还有谁要去做替死鬼?」
这是什么世界?盈儿突然放声大哭,任江离亭怎么劝也不停,紫薇等几个小姑娘围了过来,帮忙劝着,「盈儿姊姊,不要哭了,我们都是苦命人。」
盈儿听了,更是抱着姑娘们痛哭,江离亭轻叹一声,转身离去。
紫薇拉拉盈儿,「盈儿姊姊,不要在这边哭,好多客人都不高兴了,到紫薇房里吧!」
盈儿任几位小姑娘拉着,仍是哭得声嘶力竭,到了房中,几个小姑娘上上下下哄劝,又是送茶,又是送巾子,小小年纪却因生活困顿,变得成熟懂事。盈儿想到欢、喜儿也将是如此命运,又是阵阵椎心刺痛。
原想江离亭能帮上忙,谁知他推得一乾二净,最後希望破灭,她要如何回
哭得累了,浮香和疏影扶盈儿上床,为她盖上被子。盈儿已是三天未曾合眼,此时昏昏沉沉,似醒还睡,蓦然身子一颤,人就醒了过来。
小紫薇睡在她的脚下,其余三个姑娘挤在另一张床上,瞧她们天真无邪的睡容,盈儿心中不免慨叹,她们年纪虽小,却比她坚强多了,也许有朝一日离开梨香院之後,她们更能在这混乱的尘世生存下去吧!
为她们拉拢被子,盈儿起身离去。此时夜半,梨香院早已熄灯休息,盈儿在黑暗中摸不清方向,沿着小径走着,最後碰到了一堵墙。
原来她走到後院了,这里正是江离亭的幽竹居门口。
正想往回走,又记起江离亭方才的淡漠无情,她转身用力擂着那道红门,「江离亭,你让我睡不着,我也要不让你睡着!」
她陆家的人辗转反侧,他江家的人却是高枕无忧,她不让他安睡,她就是要吵他。
「江离亭,你给我出来,做缩头乌龟啊?你贪生怕死、无情无义、寡廉鲜耻,你不敢出来吗?」
门里没有反应,可见他不是睡死了,就是不敢开门。
盈儿更加用力敲门,「你成天躲在梨香院,胸无大志,没有男子气概。只会作诗喝酒,我看你一辈子醉死在温柔乡,水远被我陆盈儿嘲笑吧!」
门内还是一片死寂,只有周遭的蛙鸣回应她。
盈儿气急了,想到不得探望的父亲,想到可恨的巨浪帮,她猛踢猛打,「江离亭,你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我恨死你了!」
她双手擂得红肿,边打边哭,索性又坐在门边大哭,可是盈儿体力不支,哭到最後,她累倒在门边了。
***
天空刚露鱼肚白,有人轻轻跳进幽竹居,正待进入小竹屋,侧耳一听,发现门外有异声,他赶紧进屋换装。
过了一会儿,江离亭打开红木门,盈儿顺势往他脚边倒下。他连忙扶起她,「盈儿,盈儿,你怎么了?」
她不是在紫薇她们房里睡觉吗?他接触她冰凉的身子,再摸摸她的额头,竟然滚烫如火!
江离亭抱起她,心里又抽痛起来。
将她放在竹床上,为她拭去脸上的涕泪,瞧见她红肿的双手,他又是一阵心痛。盈儿,你当真如此恨我?你是不是在外头等了一夜,也骂了我一夜?
他打了几条湿巾子为她敷上额头,再找出药膏,为她涂抹消炎。愣愣地望了她一会儿,才轻轻掩了被子。
「江离亭……我恨死你……」她呓语着。
江离亭无奈地为她再理理被子,转回桌前坐下。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他要赶快将他所见到的画下来,再来细细思考。
天仍未全亮,盈儿迷迷糊糊地醒来,看到有个人影伏在桌前写字,看他大笔挥来挥去,又好像是在作画。蜡烛照亮了桌前,也照亮了他的脸。
那是江离亭!是她从未见过的江离亭!同样是这张脸,但是脸上有一股说不出来的肃穆,那是一种沉稳的感觉,好像是在他俩洞房花烛夜,他曾经一闪而过的神情。
盈儿闭上眼,又再度睁眼。他是江离亭没错,他的左颊仍留有她的鲜红指痕,此时他手上又拿着另一只笔,沾上朱砂墨,在纸上点着。他似乎在想事情,眼睛始终来回在纸上扫视,久久才又拿笔画了几条线。
盈儿实在看不懂江离亭在做什么。她逐渐清醒,气恼着怎会被他抱进幽竹居?他安睡了一夜,一早就起来作画,真是好兴致啊!
盈儿突然想起,又是新一天,父亲的性命也少了一天,她紧张地爬起摇得竹床吱咯作响,「我要回去,我不要睡你的床!」
江离亭掩了桌上的纸张,捡起从她额头掉落的湿手巾,「我送你回陆家。」
「我自己会走,不用你送!」
「盈儿,你病了。」
「病死也是我的事。」
「可是我会心痛——」
「江离亭!」盈儿跳到门边,红了眼眶,「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轻薄我?你就是想尽办法,无所不用其极欺负我,对不对?以後我爹死了,你更不会让我走了,你就是想得到我,跟你大哥一样无耻。」
「盈儿,我说过,我绝不强迫你。」
「你们江家只会空口说白话!什么肝胆相照?最後,竟然把我爹给逼到死牢。我爹为你们巨浪帮辛苦工作二十五年,最後还赔上一条老命,你爹还有没有良心?」
「他没有良心。」
「呵!江离亭,你也承认了?你们巨浪帮!没有人性,全是妖魔鬼怪,我恨你们所有姓江的!」
她要恨,全部都恨透了,江离亭心如刀割,但仍道:「回家去吧!去陪你母亲。」
「不用你说。」盈儿撞出竹篱门,恨恨地跑出幽竹居。
心,真的会痛!江离亭暗自承诺着,「盈儿,我不会让你失望。」
第六章
欢儿靠在窗台上,望着黑黑的天空,「地藏王菩萨、城隍爷爷、孔老夫于、唐三藏、猪八戒、求你们保佑我爹不要让坏人砍头。」
喜儿撑着下巴,扁着小嘴,泪珠儿在眼眶里打转,「我好想爹啊!」
一个黑衣人突然跳到窗前,吓得欢、喜儿娘往後退了一步。
那黑衣人道:「不要怕,我带你们去见爹爹,好不好?」
欢、喜儿齐声问道:「你是谁?」
「我是云中飞。」
「云中飞?专门打坏人的云中飞?」欢、喜儿眼睛一亮,「你听到我们的祈祷,要去救我爹?」
「我都听到了。」云中飞的声音藏在黑布面罩之後,「我一定会去救他。」
喜儿道:「我也要去救我爹。」
云中飞道:「好,我带你们一起去救爹爹,好不好?」
「快点,快带我们去,爹赶快回来,娘就不哭了。」
「好!」云中飞迅速掷出预备好的信件,双手抱起两个小姑娘,「不要说话,我带你们去吃年香斋的桂花糖,还有松子糖、核桃糕。」
只见欢、喜儿腾云驾雾般地飞起,随着云中飞没入黑暗中。
盈儿安抚母亲入睡後,疲惫地回到房间。
又是一事无成的一天,吉、庆儿拟好诉状,却没有人理睬,还差点被捉去打二十大板。如果真的没有办法,恐怕明天就得贿赂狱卒,去大牢见父亲最後一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