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头一看,雪地上浅浅地划了几个字——
天南地北无缘再会
于磊回到山洞卷起棉袄。什么无缘再会?你就如此无情吗?才刚耳鬓厮磨,竟然又狠心离开?
她走不远的,于磊提起真气,循着雪地上浅淡细碎的脚印,循步而去。
越往山上走,山路更崎岖,寒意也越重,一件薄薄的长衫,早已抵挡不住风刀雪剑,严寒相逼之下,徐苹的脚步颠踬了。
她不知道要往何处去,料想于磊必然猜她下山往政阳城,便故意钻了小路,向更高的山峰行去。
暂时避过他,让他死心,她就会下山回政阳城,完成她翱天派门人该做的事。从此,就是独行了。
凄厉风声在耳边呼啸,徐苹的心也在哭喊,她一再告诉自己,既然爱他,就不能连累他,更不能让他卷入她的江湖是非之中。
“苹妹!苹妹!”
风中传来于磊的叫声,她已经离开两、三个时辰,他怎么追来了?雪地茫茫,再无蔽障,徐苹加快脚步,踩得又急又深,此时天已大亮,她才看到,原来是自己的足迹把他引来。
又是石破天惊的一声长啸,轻功略胜一筹的于磊已来到徐苹的面前。
乍见他伟岸的身形,徐苹倏忽转身,她不能见到他,她一定要离开他!
于磊奔至她面前,紧张地按住她的肩,“苹妹,不要走。”
“为什么不走?我已经报恩了。”她口气冷淡地。
“我不是要你报恩,我是真心的爱你,所以才会跟你在一起。”于磊急急地解释。
徐苹咬住下唇,一直没有抬头,又丢下冰冷的一句,“我不喜欢你。”
于磊如遭雷极,他岂会不知道她的柔情?他岂会不了解她的心思?他用力摇晃她的肩,“不会的,你……你不爱我吗?”
“放开我。”徐苹挣脱而去。
于磊手一空,又追到她面前,“你要去哪里?我陪你去啊!”
“不必了,你是万里无踪,为什么要跟着我呢?”
“我们是夫妻啊!”
“我说过了,昨夜只是报答你的恩情而已。”徐苹转身就走。
于磊几乎心碎,“我都对你掏心剖肺了,从来没有人知道我的身世来历,昨晚,我把全部都告诉你,是因为我要做你的丈夫,对你再无隐瞒。苹妹,你有什么心事,你也告诉我,好吗?”
“别再说了,你我无缘。”
她仍没有正视他,于磊有点明白了,“你是说,你是翱天派的掌门千金,而我是个身世不明的浪子,所以我高攀不上你吗?”
不是啊!徐苹在心中呐喊,她从来没有这样想过啊!她对他,始终如一,情深不变啊!
“是我自作多情了。”于磊黯然地道。
泪微湿了睫毛,徐苹沙嘎着声,“这里离政阳城很远,你向四面八方去,继续你的万里无踪,就是不要再进政阳城了,我们就此别过。”铁了心,艰困地走出去,一步步陷入冰冷的雪堆之中。
于磊望着她蹒跚的脚步,心头酸楚,眼睛湿热。他爱她,愿意保护她、为她做任何事,她为何不领情?昨夜她是如此全心全意的献身,绝不只是报恩而已,如果她也爱他,她是不是也会为他做任何事?
于磊抓到一丝头绪。她老是不要他进政阳城,那是因为一路上,危机四伏,三教九流都向她追讨秘方,进了政阳城之后,她要收拾残局、要报仇雪恨,未来的路漫长又艰困,而她,不要他受伤,不要他担忧……
于磊心中逐渐雪亮,看到她孤单的背影,一切了然于心……两个痴痴傻傻疼爱对方的大傻蛋呵!
他纵身向前,攫住她摇晃不稳的身子,将带来的棉袄披在她轻颤的肩上,轻轻转过她的脸,是一张泪流满面的容颜,于磊心头一痛,卿且怜我,我更怜卿啊!
“傻丫头!傻苹妹!你不喜欢我?这么狠心的话你也讲得出来?你赶不走我的,这辈子再也赶不走我。”
只要陷入他的怀里,徐苹就沉沦了,她是多想夜夜躺在他温暖厚实的胸膛中,幸福的过一生,可是,她不能,她更无权要求他与她颠沛流离。
于磊抚拭她的泪,“我是天下第一大傻瓜,我不懂去体会一个姑娘家的心思,可我知道你是怕我卷入江湖是非之中,你是爱我、护我,是吧?”
被他说中心事,徐苹再也难以自持,瞬间崩溃,放声大哭,“你是局外人,你不该回来找我的,别人是要对付我……你自由自在……”
“唉!第一次见到你之后,就不再自由自在了。”他用棉袄裹住她,“而且,我也不是局外人,我是你的丈夫。”
徐苹再受震撼,泪眼迷地望向他,“是真的吗?”从昨夜到现在,他的柔情爱语仿佛似梦,她不能确定,也不敢相信。
“我于磊所说的话,句句实言。”
不是梦,是真的,而且他终于了解她的苦心,“我……可是,不能连累你。”
“我万里无踪岂是浪得虚名?江湖危险算得什么?你是我的妻子,我就会伴你一生一世!生死、祸福、苦乐、安危,都在一起。”于磊自信而诚挚,“我已离开过你一次,这一次,我不会再离开了。”
得到他的誓言,徐苹又流泪了,但泪水不再苦涩,而是感动欢欣。
于磊搂住她,觅着了她的唇,手掌一遍遍地摩拿她的长发,“答应我,永远都不离开我!”
醉在甜腻的长吻中,徐苹又痴了,嘴里不住地呢喃着,“我答应,磊哥,我答应……”
第五章 落花时节又逢君
于磊带着徐苹,昼伏夜出,避过路上各路人马的追寻,几次打退不入流的江湖角色,在一个寒冷的深夜里,回到了政阳城。
站在翱天派的大门前,徐苹呆呆凝望着烧毁的木门、漆黑的砖墙,“这是……这是怎么一回事?”内心激动,悲怒交集。
于磊握住她的手,“我上次来,还没被烧掉,我们先进去看看。”
大门贴上封条,两人遂从高墙翻入,循着焦黑的庭院前行,走着走着,徐苹掉泪了,“这里是大厅,以前总有好多人到这里谈天议事,好热闹……”
于磊紧捏住她的手,触目所及,尽是满目疮痍,两三幅未烧完的字画随风摆动,如暗夜中的白色鬼魅,空气中弥散着焦臭的味道,于磊没有说明,那是死尸的腐臭。
徐苹点亮火折子,来到倾毁的“翱天贯日”匾额之下,一个字一个字照亮,哽咽道:“这不只是翱天派最绝妙的一招,也是本派的做人处事原则,希冀每个弟子都能光明磊落,如鹏翱翔,飞向蓝天白日……”说到最后,已是泪如雨下。
“好个光明磊落,如鹏翱翔!徐姑娘,我们等你好久了。”一个阴恻恻的怪声从暗处传来,令人不觉毛骨悚然。
于磊提高警觉,“是谁?”他们进到大厅已有一段时间,他竟未察觉有人躲在其中,可见来人武功之高。
而且来人不只一个,而是五个。他们各自走出来,身着锦服,目光锐利如鹰,腰间皆配了镶金带玉的宝剑,于磊道:“又是锦衣卫?”
为首的一人笑道:“于大侠好眼力,徐姑娘的护花使者果然名不虚传。”
徐苹怒道:“你们在我家做什么?”
“这儿破破烂烂的,还是个家吗?前些日子尸体放太久才拖出去埋,臭气冲天,我们只好把这里烧了。”
徐苹悲愤至极,“你们目无王法,竟敢乱毁民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