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进「硕嘉」的目的不是为了工作,但她也不希望自己,辜负伦咏畅的一片好心啊!
将几个企划翻译成英文,逐一润修文字,一整天就这么过去了。一直到临下班前,还没见到她的顶头上司伦咏畅。
「伦Sir出国去了。」艾伦解答她的疑惑。
「喔!」出国洽商去了,应该的,像「硕嘉」这种跨国企业,大老板在世界各地飞来飞去是很正常的。
「不,伦Sir和他的女朋友出国散心去了。」艾伦正经地说,完全知道她的猜测错误。「今晚回来,明天你上班就可以见到他了。」
呃……玲榕错愕。
不愧是公司高层,爱干什么就干什么,真是自由啊!不知国华是否也会这样,偶尔忙里偷闲呢?
想到这里,她不禁绽出一抹笑容。望著艾伦,她迟疑了一会儿,忍不住开口问道:「艾伦,请问你知道国华……」
「伦少爷吗?」艾伦很快地接道,语气肯定的叫人无法怀疑。「伦少爷身体微恙,目前在瑞士休养。」
「瑞士?」伦咏畅只告诉她国华感冒,怎么现在却严重到必须去瑞士休养?
「主要还是为了洽谈公事,你无须多心。」这个艾伦似乎有看透人心的能力,她在想什么他完全明了,真是可怕。
意识到她的不安,艾伦摸摸鼻子,识相地离开办公室,以免给她太大的压力。
他前脚才踏出去,秘书处的安娜刚好进来,匆忙之际仍不忘抛一个媚笑。「艾Sir,你也在这儿啊!」
艾伦礼貌地点点头,没多说什么,迳自出去了。碰了一个软钉子的安娜,讪讪地转过身,见到玲榕,立刻变了副嘴脸。
她不客气地走过来,将一叠文件夹放在桌上。「这是十月份的报表,请你看一下。」嘴里虽说得客气,但却半分敬意都没有。「若没问题,麻烦签个名。」
「呃,谢谢!」玲榕一翻开文件夹,顿时傻眼。
上面密密麻麻都是中文,她……她看不懂。
「对不起。」她小声地说:「这个……」
「有什么问题吗?」安娜不耐地问。
「我不懂中文。」她难堪地说。
安娜闻言睁大了眼睛。「你看不仅中文?嗤,笑死人了,看不懂中文还能来当特助?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看到文盲。」
「我不是……」玲榕急得眼泛泪光,无措地低声说:「我不知道……」
「奇怪是谁录用你的啊?我的天!」安娜拍拍头,大惊小怪地叫道:「这样怎么做事啊?我们居然有个不识字的上司?」
即使死命强忍,眼泪还是忍不住落下来,即使明知道对方是看她不顺眼、故意找她麻烦,但这么尖锐刻薄的言词还是伤了她。
「我不是不识字,我只是不懂中文……」她软弱无力地反驳。
「你的意思是指你会英文、很高贵很了不起吗?」安娜恼羞成怒。
她在「硕嘉」作了六年,一直升不上去,除了表现平平之外,英文能力不好也是她的致命伤之一。
突然飞来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坐上高位,已经让她够不爽了,现在居然又拿自己最在意的事来剌她,简直可恨。
「我没这个意思。」玲榕觉得好艇力。她不懂安娜为何对自己敌意这么深?
「那你是什么意思?」安娜气势汹汹地问。
正当两人吵得不可开交之际,一抹沉稳的声音突兀地插进。「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吵架?」
玲榕惊愕地抬头,却见到现在应该还在国外的伦咏畅,出现在办公室门口。
他唇角微勾、墨眉轻扬,黑发整齐地贴在颈上,左手则轻松地插在口袋里,一派悠闲自在的模样。
玲榕见状,赶紧擦擦眼泪,站起身来。「伦Sir!」
「伦Sir!」安娜见顶头上司突然到来,吓得脸都白了。刚刚的话都被他听到了,他会不会很火大,甚至开除自己?
两个人心中都是忐忑不安。
然而伦咏畅却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他扬扬手,不甚在意地说:「安娜,若没事的话,你就先出去吧!」
见他毫不动怒,安娜如获大赦,急忙逃离现场。
剩下的两个人,就这么安静地对视著,直到玲榕眼中的泪慢慢乾去。
「伦Si……」迟疑了一会,她终於开口打破沉默。「我想我不适合这份工作,我应该……」
「你就这样退缩了?」他语调微微地上扬,眸中透出很明显的轻视之色。
玲榕呼吸一窒,不知道该怎么为自己辩白,她垂下眼,默认自己的软弱无用。
看了她半晌,伦咏畅淡淡地说道:「我以为国华看上的女孩是特别的;我以为为了一个解释、千里迢迢来到台湾的女孩,是坚强、不容易被击垮的,没想到我错了。」
他耸耸肩,不以为意地说:「好,你就走吧!明天我请会计算薪资给你。」
伦咏畅轻忽的态度与口气刺激了她,她握紧小拳,咬著唇说:「我没有退缩,我没有被击倒!」
「但我看不出来你有坚持下去的毅力。」他毫不客气地说道:「现实生活里除了爱情,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我不清楚你以前过什么样的生活,可以让你无视真实世界、无须顾及饱暖,只活在玫瑰色的爱情里。」
被他突如其来的指责给震慑住,玲榕闭上嘴、噤声不语。
「这是你第一份工作吧!」他神情严肃,继续说下去。「今天我不管你进『硕嘉』的目的是什么,可你既然接受这份工作,就应该好好地做,而不是一遇到困难就退缩,爬回自己的壳里。残酷的世界、是不会因你的眼泪而停止杀戮的,你要弄清楚。」
她很美、很柔,像一朵无助的小花,需要强悍的人来解救。自己随意就将她丢入充满豺狼虎豹的「硕嘉」里,是否太为难她?
不过他有太多事要做、太多人要应付,光眼前的敌人,就有大哥和裴竞嘉,他没多余的时间来安抚这小女人的情绪。
若她真的不行,那么轻易就被打倒的话,那他也帮不了她。老实说,他一向用人唯才,破例让一个新人霸占高位,已经违反自己的原则。
这个女人如果不能自立,那么将来只会成为自己的绊脚石、而不是打倒敌人的助力!既然如此,她也没必要留下了。
「对不起,伦Sir,我知道错了。」沉默了一会儿,玲榕终於开口说话。
她望著伦咏畅,很诚心诚意地说:「你说的对,是我太天真、太脆弱,所以稍微遇到挫折就退缩,这是我的不是,我会改的!」
玲榕一开始慑於他的严厉,心中甚至认为他太不通人情,可仔细想了一会儿,自己确实太软弱了。
小时候,她是父亲的掌上明珠,没受过一点委屈与责难:父亲去世后,她又遇到了国华。
这些年来,玲榕靠著幸运与美貌,安适地过了许多年,因此理所当然认为全天下的人都是好人。一直到今天,多年来的假象被打破,她才明了现实的残酷。
伦咏畅不同於父亲和国华,会软声细语地安慰她,反倒一针见血地指出事实,这让她很震惊,并且开始了解自己的天真与愚蠢。
原来这个世界,似乎不若自己想像的美丽与和平。
可她只是不明白现状,但这并不表示她是软弱、不可靠的。已经没有父亲与国华庇佑她了,也该是她自立自强的时候了。
更何况国华也跟她一样,在这么险恶而可怕的世界里生活著,她要变得更强,变得能够照顾自己,而不要成为国华的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