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知女莫若母,赵母最了解女儿的脾气,她一眼就看出贝儿在说谎,但她并不打算揭穿,只是用一种疑惑的眼神瞅着女儿。
忽然她们的身后响起一长声呼唤,“贝儿,别忘了我们晚上的约会,不见不散!”
是范佟的声音!
那声声句句敲打在贝儿心坎上,激起一种被宠爱的涟漪,可是,她还在生他的气啊!
吴嫂咯咯大笑,笑贝儿小儿小女的恋情被大人察觉了。
“还要骗我吗?”赵母也笑得暧昧地瞅住贝儿,让她无所遁形,只好乖乖地招了。
※※※
赵宅是一栋坐落于市郊的老式四合院,全部的建材都是从内地运来的福杉,虽已住了三代人了,仍是历久弥新。
当年赵贝儿的祖父为了顾及行路安全,在大马路要转入赵宅前的斜坡上,自行掏腰包请了铺路工,弄了条行人专用的阶梯,供家里大大小小使用。
赵母、赵贝儿及吴嫂原本坐在司机老陈驾驶的车子里,就在老陈欲转边驶进下坡的马路时,赵母突然喝住老陈,说她想下来走走那段斜坡的阶梯。
于是贝儿和吴嫂便将赵母扶出车外。
赵母下车后,闭起眼深吸了一口气,觉得心脾舒畅,她好久没走过这段路了,想当年她还是新嫁娘时,每日晚饭后,赵仲能总会带着她来这里散步,那一段日子是她一生中最幸福美好的回忆。
思及自己不堪回首的婚姻生活,赵母不禁想到女儿的终身大事。
“贝儿,告诉妈妈,警官和刚才东大寺里的那个人,你比较喜欢哪一个?婚姻的事得谨慎才是。”赵母想了解女儿的想法,以便从中协助她,万万不能让她步上自己的后尘。
吴嫂也正经八百地瞧着贝儿看。
赵贝儿被她们俩人看得有些心慌意乱,双手抱胸地说:“拜——托,妈,我才十九岁耶!您想到哪儿去了?”她悻悻然地说着,见着地上有两个空的可乐罐子,她一脚将其中的一个踢下斜坡,顿时清朗宁静的空气里响起哐啷、哐啷的声音,直到它掉到坡底,刚好砸到一只带着小鸡出来觅食的母鸡头上,吓得它们死处乱窜。
“女孩子走路要有走路的样子,还有地上的空瓶子、空罐子不可以乱踢,老一辈的人常说,空的容器会装灵魂的,所以最忌讳乱踢。”赵母言言之凿凿。
“踢了会怎样?”赵贝儿追问道。
“如果你踢了那个空瓶子或空罐子,”赵母故弄玄虚地停了一下,看着女儿好奇的神情。
贝儿点点头,示意母亲往下说。
“万一那个空瓶子或空罐子恰巧砸到路人甲的头顶,魂魄出了窍,那么你们两人的灵魂将会对调过来,也就是说你的躯体内存在着路人甲的魂,至于你的魂魄呢,则在路人甲的身体里面,所以路上的东西不能乱踢。”赵母故意说得绘声绘影,吓唬女儿,看她老是坐没坐相,站没站相,连走路都不规矩,于是她才想到以前小时常听大人说的灵魂交错的禁忌。
吴妈当然知道赵母故意恫吓小姐,所以她也加油添醋的说:“嗯,是有这么回事,以前在内地时发生好多灵魂交错的事件呢!”
赵贝儿听完她们两人沆瀣一气所凝聚出来的诡异传闻,用大拇指及食指摸摸下巴,是有那么点骇人听闻。她的右脚原本还打算将另一个空罐子踢下去,这会儿倒真有些犹豫不决了。
“真的有那么恐怖吗?”她的脚放了下来,可别轻易以身试法,万一是真的,对,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她可不想变成一只老母鸡。
赵母和吴嫂见她打消了念头,两人才忍不住笑出声来。
“哈,原来你们串通好骗我!”她小女儿的娇态在母亲面前展露无遗。
赵母开心极了,她好久没这么笑过了。
赵贝儿见母亲难得开怀,她便继续扮演“老菜子”。
“照你们那些乡下习俗,那我现在应该是只老母鸡才对咯!”说完一手放在头顶当鸡冠,一手置于嘴前成鸡喙子,咕咕咕地又叫又跳,学起老母鸡的模样来。
她把赵母逗得笑不可抑,还频频咳嗽,显然是笑岔了气。
吴嫂则笑得人仰马翻,再者观其人便知其声,她体格强壮,音量自然声如洪钟,比学校的钟还大声。
当她们三人乐成一团时,小佩突然出现在阶梯下面,仓皇失措地注视着赵贝儿,“大小姐,你快点回去,老爷在家里等着你呢!都吹胡子瞪眼睛了。”小佩连说话的声音也颤抖得厉害。
三人的笑声嘎然而止。
“他找我做啥?我跟他又没约会。”她的口气轻蔑,根本不想理会似的。
赵母蹙着眉看她一眼,不许她用这种态度说自己的父亲。
贝儿觉得母亲真是傻得可以,那男人都已经琵琶别抱了,还死顾着人家的尊严,而她自己的尊严要摆哪儿去?
“大小姐,那位陈警官也等了你大半天了。”小佩终于说出关键人物。
“我就说嘛,爸平时根本不过问我的行踪,甚至理都懒得理我,怎么今天突然专程在家里等我,哎呀,小女子我真是三生有幸,受宠若惊啊!”赵贝儿这些话原是要在她父亲面前说的,可是心里实在气得憋不住,不吐不快。
“贝儿,妈不许你对父亲讲话如此尖酸刻薄!”
“妈——”
“贝儿,你再这样,我就真的生气了!”赵母端出母亲的威严训斥贝儿。
贝儿头有如千斤重般地垂下来,其实她也不想这样,可是,父亲对她们母女的差别待遇,令她心理极度不平衡。
“你听妈一次,跟那位警官出去走走,乖。”赵母微弱的气息,俨然不同于先前的开朗,“吴嫂,扶我回后院,我想休息了。”
吴嫂一脸为难地搀扶赵母离去,但她频频回头告诉贝儿。要她听母亲的话,别惹父亲生气,快进屋去。
贝儿眼里又起雾了,她强忍着,紧紧咬住下唇,倔强好胜的她从来不在人前流泪,因为那无疑是弱者的表现。可是若连母亲都不了解她的心境,那么她心里的苦,还有谁知道呢?
“妈……妈……”贝儿叫着叫着,喉间一阵酸楚,哽咽了,泪重重垂下。乍然与泪相逢,她低下头来,有些不知所措。
※※※
华灯初上,司机老张驾车送范佟重回学校。
沿途上,唐人街上无数的餐厅和酒馆到处是喧哗的人潮,或聚餐或狂舞,霓虹灯艳丽得更加放肆,它们卖力地演出光和热,因为今夜是可以恣意放纵的周末夜晚。学校里,空无一人。
范佟换上轻便的牛仔裤,一件长袖棉质格衬衫宽松地套在直挺挺的上半身,脚下是一双黑色的NIKE球鞋,他那副颀长的身躯跨出大轿车外。
他仰望校门口的时钟,司机老张也随着望了一眼如明镜高悬的大钟。
范佟那张年轻皎洁的容貌,在月色辉映下,清明俊朗得宛若骑着白马的王子风度翩翩地降临凡间。而如许饱满明丽的年华青春,期待奔赴的正是一场永恒的爱恋。
“老张,你先回去。”范佟望着雪白的明月,心里想着上午贝儿忿忿不平的话语。她讨厌拥有特权的男人。
那句话深深烙在范佟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可是有些事是天生注定的,如他,一出生便与特权同在,集各种荣宠于一身,那是无法任人挑选的。
但他可不认为这样的出身背景,会威胁到他们两人即将展开的一场爱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