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懂吗?”她急盼他理解。
文森没有回答,深倚在座位上,别开头,望向窗外。
“你同意我离开东京吗?”她希望他给她一个肯定的答案。
他终于开口了,但不是对她说,而是开启了隔音窗对司机说:“回家去。”
“是。”旭东脸上原本带着笑容,由后视镜看了一眼后座的情况,看来老板颇有进 展,这次已经确定了目的地,可是他的表情看来有些糟……算了,别研究了,还是开他 的车吧。
隔音窗又关上,“放了我!”桑柔绝望的请求。
“废话可以少说。”文森抑郁又不耐的直视前方,看也不看她一眼。
桑柔有些泄气,他摆明了是拒绝沟通。
可是她怎能就此做罢呢!
她所欠下他的这一笔又一笔的债,就是到下辈子也还不起!
该怎么办?
领养十个孩子不谈,光是买下舞娘的两千万,就是一个天文数字啊!
她烦扰的看着窗外,任过往的街景在无意识的眼中飞掠,脑子里不断的想起在舞娘 打工时所受的“特殊待遇”,竟然全是他所为!
为了她!喔!她何德何能啊!
“如果有人这么对我,此生就了无遗憾了!”秋本璃萝的话,像雷电般导引着桑柔 惶恐的心,她止不住心中的狂颤,只有任它抖落了许多自己无法解读的东西。
时间一分一秒的溜走,她的心终于在历经几翻拉锯之后,驱于平静,平静令她的思 潮清醒。
或许她是该感谢他的,或许她该留下来好好的为他做事,就算无法报答,也做到令 他安心,毕竟“逃避”不是解决之道啊!
而且时间一向过得快,二十岁一晃眼就到了,到时候她想逃多远他都无权再干涉了 ,是不?
隐隐约约中一股近似不由自主的力量牵引着她,她竟忍不住想看他一眼,悄悄的, 她移动眼睛,瞥见他冷如钢的侧脸,初次在电车上尴尬的偶遇他就是这种表情,令人不 敢恭维。
以他的洞察力,他该知道她正瞧着他的,可是他却无动于衷,甚至闭上眼,好似无 言的在说:“懒得理你。”
桑柔有些自讨没趣的收回眼,学他也闭上眼,故做深沉,但她的一颗心却是浮跃不 已的。
“这些资料,明天一早我上班要用。”文森丢了一大叠字迹潦草,难以辨识的文件 给她。
桑柔在他的书桌前坐定,咋舌的看着摊在桌上那堆小丘,她就是写到天亮都写不完 。
他倒清闲捧着本书坐在他书柜旁的骨董大椅上,双脚交叠迳自看了起来。
她知道他看似无意其实是留下来监工的。她可不想白领他的薪水,却不喜欢他的存 在,那会让她无法专心工作!
尤其是他那副傲岸默然,不大想理人的模样,好似不断的在提醒她对他的亏欠,令 她恐慌又内疚。
“如果工作可以做得完,我不反对你继续发呆。”文森合上书,站立起直视她,桑 柔连忙的低头下去工作。
“抄不完不准下班。”他严格的下令,放下书,迳自走出书房。
桑柔松了一口气,抬起头,朝他噘了噘嘴,不料文森又走了进来撞个正着。
“如果希望自已快点成年就别老是做出小孩子的举动。”文森说得像是提醒,又有 点事不干己的嘲笑,他拿了椅子上的书又折了出去。
桑柔头垂得老低,嘴却噘得更高了。
文森暗忖着,其实那堆文件不过是以往的会议纪录,根本不真是他明天急着用的文 案,他的用意是想藉着写字磨磨她的锐气,然而重点是在如何将她留住。
不论是用什么方法,他就是不放走她。
※※※
夜半三点,整座华厦静悄悄的,桑柔揉着惺松的眼,忍住肿痛的手指,勉强打起精 神完成了最后一个字,松懈之后她突然觉得好累,累得全身沉重,她想俯靠在桌上稍做 休息,遂迷蒙蒙中竟睡着了。
她睡得好熟,文森立在桑柔身边,信手翻了翻那堆文件,她居然全整理得井然有序 。
“桑柔,宫泽桑柔,回楼下去休息吧,在这里会着凉的。”他唤她,怎奈她睡得沉 ,唤不醒。
他只好抱起她,这只是单纯的护送行动别无他念,怎知地无意识的双手竟主动环住 他的颈,他吃惊的俯下头瞥她灵秀的小脸,她仍然沉睡的像朵飘然出尘的美丽白莲。
“你真的爱我吗?”她在说梦话。
他沙哑道:“是啊。”
“可是……”
“可是什么?”他柔声问。
“我并不爱你啊!”这个回答令他的心落进深谷。
“不需要一再提醒……好吗?”
他沉郁的眼眸背负着伤痕,加快脚步地走出书房,一路上,他似乎有难以平衡的心 情在将他拉扯。
他不是不求偿的吗?怎地到头来才发现原来自已不是超凡的,他不过是在伪装自己 ,欺瞒自己,其实他多么渴望她能有所回应。
可是她不但当着他的面拒绝,就连在梦里也……梦话和事实总是如出一辙的,看来 他该有所觉悟,也该有自知之明。
他不能再骗自已,不能再敷衍自己,一厢情愿的认真代价太沉重,回头需即时,不 论是否已陷人太深,他必须试着走出这个没有结果的期待。
但如同他付出感情的方式,他将沉默不说。
※※※
我在作梦吗?还是真实的?为什么会有这么让人感到安全、安逸、安静的胸怀可以 倚靠?
迷蒙中,桑柔恋恋不舍的偎得更深更紧。
她喜欢,甚至希望这样的感觉永远不要停止。可是梦是虚无幻妙的,愈是想紧追它 愈是容易消失……桑柔轻叹了声,辗转醒来,清晨的阳光令人温馨,可是床那么柔软温 暖教人舍不得离开。
她躲在被子里伸了伸懒腰,发现腰酸背疼,双手还沉得像是提着哑铃似的!
昨天工作得好晚!这辈子该写的字似乎都在一夜之间写完了,公演就在后天了,她 的手却僵得举也举不起来。
现在还是遵守被儿暖暖的,人儿远远的原则起来练舞拉拉筋吧,她可不想赖床成为 习惯,更不想公演那天把天鹅公主跳成木乃伊。
她一跃起床,叠起被子,把床单铺平,边做边想,不对啊!昨天她最后有记忆的地 方不是这张床!昨晚她是累坏了但总还没累到神志不清啊!她何时回到二十二楼来的, 她怎么会没有一点印象!
“桑柔妈妈早……”囡囡搂着她的布娃娃妮妮,迳自开门走进房来。
“囡囡早。”桑柔坐在床沿朝她展开怀抱。“桑柔妈妈,你昨天回来得好晚哦!囡 囡等了你一整晚。”囡囡跳跃上桑柔的腿。
“对不起啰,昨晚我工作忙,没回来给囡囡讲故事。”桑柔抚抚囡囡的红脸颊。
“没关系,桑柔妈妈正为文森爸爸工作呢。”
囡囡何时改口叫他文森爸爸了,听起来怪怪的。
“小乖乖真体贴。”桑柔抚抚囡囡的头。
“文森爸爸才体贴呢,昨夜里囡囡见到你和文森爸爸紧紧的贴在一起。”
“就是这样哩。”囡囡怀抱起她的布娃娃,模仿她所见到那“贴在一起”的样子。
“啊!真的?”桑柔受窘的脸红!
“嗯!我半夜起来尿尿时看到的,我还和文森爸爸一起为你盖被子哩。”
什么!那……那个温暖坚固的胸怀不是梦,是真实存在的!而且是他的!
他为何不摇醒她呢!为何需那么“费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