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朋友,那就不用忌讳什么,你说吧,只要我做得到,我一定帮你。”
“玉公子中了剧毒,我没法子,我想你的血连蛊虫都活不了,或许可以帮得上忙,我不敢奢求你帮他,我只希望能给我几滴你的血,至少能减缓地毒发程度,好多给我一点时间寻找解毒的方法。”
见他沉思不语,梦然急了,顾不得自尊,双膝一软跪在他的跟前。“庞澈,我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我求你帮我这一次,除了找你,我不知道还能怎么做。”
语罢,梦然用力磕起头来,眼泪早已倾泄而出。
“梦然,你无须如此。”他温柔地扶起她。“你应该知道,只要你开口,任何事我都会为你做到。”
“啊……”梦然吸了吸哭红的鼻子,不敢置信。
“别耽搁了,你希望我把血滴在哪里?”
“这小瓶里,只需要一些些就够了。”他爽快允诺,反倒让她一阵心虚。
“嗯,很简单。”庞澈开始先是脱下厚氅,接着脱下长挂、内衫,直到上半身赤裸。
“庞澈,你为何要脱衣服?”红霞飞上她的双颊,她想不透原因,只是他胸口上的“奴”字,又让她心口揪紧,恨不得为他抹去那丑陋的疤痕。
“你先别问,我自有打算。”他笑了笑,拿起随身匕首,在自己的手腕血脉上轻划下一痕,鲜艳的血顺势滴进瓶中。
不知怎么地,她竟听得到血滴进瓶子里传来的滴答声,一声声不停在她耳边回荡,她咬紧唇瓣,拳心握得死紧,强迫自己必须撑下去,否则玉冷霄铁定没救了,而他怎么办?
他如此付出,她又能拿什么还他?
“对不起……”梦然轻声道。
自觉亏欠了他,低头垂眸不敢多看他一眼,就怕会引出满心的愧疚与心虚。
不行!她不能如此自私。想了一会儿,梦然毅然抬起头,凝视着他。“庞澈,请你给我一些时间,只要玉公子的情况稳定,我一定会回来。”
“回来做什么?”他笑问。
“……我不希望见到你,因为纵放我,而遭到柴相刁难。”她认真想过一回了,这是她惟一能为他做的,只希望一切还来得及。
“呵呵。”庞澈畅笑出声。这一刻他真觉得她傻得可爱,他怎么舍得放她离开?
“我有说错吗?我是认真的。”她困窘地红着脸,大声澄清。
“如果你是为了偿还欠下的人情,那大可不必,若是你真心陪我,我诚挚欢迎。”
“我……”没想到他会出这道难题给她,梦然一时语塞,不敢多想他话中的意涵,她的脸蛋却早已烫红一片。
看到她犹豫的表情,误以为她是心里早有玉冷霄,才无法回答。至此,庞澈什么都明白了。“是我问错了,你不用勉强回答。”
“等等我……”她什么都还没说啊。
不给她解释的机会,他继续接着问:“梦然,你觉得像我这种助纣为虐的人,心会是什么颜色?”
他不对劲!梦然心中塞满了不安,却不知从何问起。
她才刚要开口问,立即看见庞澈拿着匕首,往自己心口割去,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腥血蜿蜒而下,将搁在他身旁的银貂暖裘染得鲜红。
“庞澈!你疯了吗?你在做什么?”
梦然尖喊一声,发了疯似奔上前去,不在乎他的血是否会沾在她的衣上,急忙用掌心捂住他心上的伤口。
“梦然,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何如此执迷不悟,一路错下去?我现在就能告诉你原因,我的心是黑的,我这辈子无药可救了。”
“不!我根本不在乎你的心是不是黑的,我只求你,别这样伤害自己。”
梦然不知哪来的勇气,一把抢过他手上的匕首,扔向远处,一只手紧捂着他的伤,另一只手则是在自己的腰间摸索。“我的银针放哪去了?”
她转头一瞧,却赫然发现用来装血的小瓶子早已满溢,他仍然不要命似的放任血自他的血脉涌出。
脸色惨白的庞澈终究支撑不住,身体陡地失力往后倒去,梦然迅速做了反应,即时撑住他瘫软的身躯,小心搀扶他躺下,她急忙撕下一截衣袖,决定先替他裹住伤口再行止血。
“庞澈!你撑着点,我马上帮你止血。”
她好不容易裹住了伤口,正当她拿出银针准备替他扎针止血时,梦然发现她的右手却抖个不停,完全失去平时的冷静与从容,连试了好几次,都扎错地方。
笨拙的针法让梦然急出满眶的泪水。“对、对不起,再忍一下,我、我……”
不期然,庞澈厚实的大掌包裹住她那慌乱的小手。“别急,这只是小伤而已,你……真以为我笨到……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吗?”
他努力保持轻松的语气,失血过多,还是让他没说几句话就气喘吁吁。
“可……”梦然还是无法相信,毕竟他流出的血量太吓人了。
“梦然,你刚刚可瞧清楚,我的心究竟是黑的还是红的?”
“红的。”她抹了抹泪,执意如此回答。
他喘了一口气,强撑着。“我的心从十年前开始就是黑的,上官家是我派人灭口的,上官翼是我的拜把兄弟,由于他阵守在外将亲人托付给我,但他和相爷是死对头,我却为了在相爷面前邀功,派人杀了他一家,那日除了上官家外,我还杀了六名路过的善男信女。”
“天啊……”上官家惨案竟是他所为?梦然错愕的无法接受这个消息。“他是你兄弟,你为何……
不,我不相信。”
“事实确实如此,我父亲本是户部尚书,因一时贪性,借职务之便中饱私囊,这本该是去职问斩,家产充公的大罪,相爷却以此为要胁,罗织了一堆足以将我庞家满门抄斩的重罪,父亲哀求我替他保住名声,不愿留下如此恶名予庞家子孙,我只好与相爷条件交换,甘愿成为他的爪牙,以保庞家百余口性命,这十年来,我杀了多少人,我自己都记不清了……”
深埋心底多年的秘密总算能一吐为快,庞澈满足低叹,血止住了,对于疼痛他早已麻痹。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梦然再度哽咽,潸然泪下。如今她总算明白,为何他会屡次求她放弃这件案子,毕竟没人可以忍受最信任的人背叛。
“或许是因为我看过,红枣全心全意信赖你的表情,让我好生妒忌,我知道这辈子永远不会有人如此信任我,纵使我将遗臭万年,我仍盼望这世上有一个人,知道我也曾是个奉公守法的小老百姓,这样就够了。”
在还没遇见你前,我没有当好人的欲望……
无端地,梦然想起庞澈先前说过的话,彻底明白了一切,她的心窝再度揪疼起来。“庞澈,跟我走,你现在回头都还来得及,若你担心你爹……”
“不,我爹在三个月前,他的生辰前一天上吊死了,他总算明白儿子爪牙的身分,不会好过他贪污的臭名。”庞澈自嘲道。
“庞澈,你再考虑看看,你真的没必要留在这里。”梦然不死心继续说服。
这些血够了吗?我怕以后没机会可以帮你。”他勉强撑住身躯坐起身。
他清淡的语气,挟着浓浓的哀伤与绝望,梦然深知他转移了话题,就表示不会再回答刚刚的问题,她只好黯然放弃。“够了,你给的够多了。”
“玉冷霄很幸福,有你这样帮他,他一定会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