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脸上的神情实在是令人不敢恭维,一副好像是她自己故意爬错了轿,硬要嫁进曲府似的——拜托!是他自己没认清楚人就上门提亲耶!什么受害人的嘴脸嘛……
话说回来,金雁城里到底有哪家的姑娘和她长得如此神似,神似到让曲无漪那么精明的男人都错认了?
「但这些都挽不回主子您的名节呀!」程铢嚷著。
「铢儿,全程府的人对於我被退亲都手舞足蹈,请你也感染一下他们的快乐好吗?」
其中最高兴的莫过於含玉和吞银,原本两兄弟想对曲府做出无言的抗议而拒绝出席喜宴,连袂在家喝闷酒,一听见奴仆说她被退了亲事,欣喜若狂地站在府门前,眼巴巴等著回头轿进门,然後没待她下轿,两人就一块奔进轿里抱著她又叫又跳,还将轿底给踩了个大洞。
「那群臭男人怎么会知道姑娘家被回头轿给送回女方府邸是多严重的事?」程铢哭著埋怨:「有些爹娘根本无法接受自己的女儿遭此羞辱,也拉不下脸来收容女儿回府,夫家不收、娘家不容,也无法再找到另一门亲事,最终下场只有长伴青灯古佛,这还是好一些的情况,最差的就是被逼上绝路……」
「所以你放心,在程府不会有这种情况,吞银和含玉巴不得我这辈子都留在程府,什么长伴青灯古佛还是逼上绝路,都不会发生在我身上。」程铢说的情形她怎么会不懂?女人依附著男人,男人的一举一动都影响著女人一生的荣乐与否,从传宗接代、娶妻纳妾,不都彰示著男人至高无上的权利,要女人低头、要女人服从、要女人以夫为天,男人若毁了女人的名节,受难的,又何尝不是女人呢?
她之所以幸运,在於她有两个疼爱她的弟弟,是羽翼,包容著她,失去任何一边,都会让她折翼坠落。
「主子,您好像也很高兴?」
程咬金低笑,没掩饰心中喜悦。「老实说,是的。」
「为什么?」
「傻铢儿,能不用嫁给曲无漪,我叩天谢地都还来不及,为什么要不高兴呢?你知道吗?我看到曲无漪的第一眼,我就清楚自己很怕他,我没办法遏止自己的颤抖,虽然我不断告诉自己,不能光凭一眼来断定他的好坏,可是……我真的很怕他,我无法想像他成为我的夫君之时,我怎么去压抑不抖散自己的四肢百骸?」
「说真的,我瞧见他的第一眼,也觉得他看起来好凶……」程铢也有同感,曲无漪模样虽好,可是他的双眼实在是让人不敢直视。
「既然这样,你不该为了我的解脱而破涕为笑吗?」程咬金俏皮地眨眨眼,硬是要逗笑程铢。
听来好像真的算是好事。程铢揉揉双眼,没再坠下豆大的泪珠,小嘴嘟囔著:「一切都回到原来,程府的危机也拜曲无漪之赐就算解决,银主子和玉主子心情也变得很好,您也不用嫁给曲无漪,以後您就可以继续和梅四爷——」
「别提他!」程咬金脸色大变,「从今天起,只要是梅庄的人事物,全是程府的禁忌,别提别买别打交道,犯不著再浪费精神招待,咱们程府永远和他门只有瓜葛。一口气很是决绝。
被曲无漪退了亲,她没有生气,可被梅舒心拒亲,让她心火难消,无论以哪个角度来看,曲无漪都远比梅舒心差劲,对她的名誉伤害也最大,可她能替曲无漪找到辩解的句子,但对梅舒心,她自己都气他气到揪心,哪有多余的精力替他找藉口,来说服他不愿娶她是另有原因?!
她也不想自欺欺人,她对梅舒心会这么不满,是因为梅舒心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和其他人全然不一样,所以她对於别人的伤害能多加容忍,却丝毫不能忍受梅舒心这样待她,因为……她对於心爱的人,总是要求得更多,如同「爱之深,责之切」一样。
他既然不愿爱她,那么……她也不要傻傻的爱他了。
这种不公平的付出,她不要!
这种没有人会回应的失落感觉,她不要……
「主、主子……」门外,有奴仆喏喏唤道。
「什么事?」口气还是很冲。
「虽然您刚刚吼著不能和梅庄有瓜葛……可是梅四爷在大厅,正等著您……」原本准备来通报梅舒心上门的消息,怎知在门外就听见主子吼出的那些断绝往来宣言,让小奴仆挣扎了好半晌,还是硬著头皮敲门。
梅舒心?
他不是还在睡吗?怎么会上程府来?是知道她让人给退了亲,刻意来羞辱她的吗?
「叫含玉和吞银去见他,我不去。」程咬金还在赌气。
「玉主子和银主子说是要去买酒菜庆祝您……呃,被退亲,现在府里只有您一个主子在……」小奴仆为难道。
「那么,让他等,等到含玉和吞银回来,我不去。」
「主子……」
「下去下去!」程咬金喝退他。
小奴仆答「是」的声音渐渐远去,程咬金从铜镜里看见扁著嘴,一副委屈模样的自己。
「主子,您真的不去见四爷?」程铢从镜中打量她的表情。
「说不去就不去。」若不是因为她被曲无漪退亲,梅舒心以为现在到程府还找得著她吗?哼!
「如果玉主子和银主子回来,应该不会给四爷好脸色看。」程铢似有意若无意地提醒。
「那……那正好,不用给他好脸色最好。」程咬金轻哼。
「会被赶出程府的。」程铢这句话很故意。
「赶出去就赶出去呀!」程咬金的回答开始变慢,不像前几句都是很俐落地脱口而出。
「噢。那我去准备竹扫把。」程铢作势开门。
「做什么用的?」程咬金不解。
「让银主子和玉主子轰梅四爷出去用的呀。」反正只要让程含玉和程吞银亲自接见梅舒心,依新仇旧恨,两位王子很快就会需要竹扫把赶人了。
「你不用故意想用这种方式让我心软,反正竹扫把打在身上也不过像搔痒,不会出人命。」程咬金话是对著程铢说道,实则也在说服自己。
「要是拿竹扫把的人是你,我相信那会很像在搔痒,不过若是换成了银主子和玉主于,铢儿不敢打包票噢,竹扫把倒著拿,也是凶器一把。竹扫把的奥妙之处在於可以藏在民居之中,随手可得,平时还可以拿它扫地来隐藏杀机,就算被官差抓了也告不了你,真不愧为七种武器之首。」程铢尽量不让语气听起来很风凉,故作无知貌。
「……」
「主子,去见他啦,您真忍心让他独自面对银主子和玉主子的联手欺陵噢?」知道程咬金心底有丝丝动摇,程铢再加把劲。
「明明是他有错在先,为什么要我去见他?!」程咬金别过头。
程铢轻噢一声,她听出了主子的弦外之音。「铢儿明白了,不该由主子纡尊降贵去见他,让四爷亲自来见您就成了吧。」嘻嘻。
没待程咬金点头与否,程铢开开心心地提著裙摆,小跑步朝大厅奔去领人。
「这丫头,越来越爱要嘴皮子了……」
有些无奈地瞟向铜镜,镜里的她仍是浓妆艳抹,打从曲府回来还没机会让程铢替她拭净水粉胭脂——因为铢儿忙著一路哭回来,连她的发髻都还是妇人髻,真不习惯这副模样的自己。
动手卸除了发上数根银钗,让长发流泄而下,披散在胸前,包覆她原先就属小巧可爱的鹅蛋脸,为了掩饰接下来可能得和梅舒心怒目相向的无语尴尬,她拿起牙梳,假装忙碌地梳著青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