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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几乎是被由画面中央散射而出的浓重色调,与线条层层攻击、压垮的小小人形,就是小薇自己吗?

  “咦?这是轮椅吗?”朱主任好奇的指向画面中间偏左、一个她原本以为是坐在椅子上的较大人形。轮椅?褚友梅睁大了眼,弄不懂小薇为什么要画轮椅。

  “原来小薇在画他的祖父嘛!小孩子真可爱!”

  祖父?郎世云二度中风的父亲?

  看着布满整片画面的黑沉阴霾,褚友梅只觉得头痛欲裂了起来。

  ???

  在经过陈主任与朱主任的连番炮轰之下,郎世云总算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回到了儿童复健部去尽他所谓的“父亲的责任”。

  对于上一次他失常的举止,郎世云并不觉得对褚友梅有什么抱歉,或需要赔罪之处。毕竟,是这个无礼的女人先不要命的当面挑衅他,褚友梅在他心中所砸出的伤口,绝对不是她头上那块形状可笑的冷敷贴布所能掩盖的。

  不过郎世云发现自己好像在无意中成了所有女性家长与治疗师的公敌了。

  哼!那又如何?郎世云冷哼地看着近一周以来,似乎老是在带着小薇东画画、西画画的褚友梅。

  这难道就是褚友梅所谓的治疗吗?他要不要干脆去找个画图老师来教小薇,还省得自己浪费时间兼受气呢?

  郎世云不安地稍稍挪动久坐在地板上被压的酸痛的双脚。褚友梅一定不能了解,他是如何胆战心惊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记忆中,有无数个他不得不晚归的深夜,幽暗的客厅里,也是一个这样的长发女子微侧着脸,扶着儿子小小的手,仿佛总是在叨念着什么……

  当时晓吟到底在说什么呢?郎世云痛悔的想,若不是自己始终是太累、太忙……无数个恶梦的夜里,郎世云都痛楚的梦到晓吟死前站在高空上,那若有似无的喃喃低语,可是他无论如河都听不清楚、听不真切……

  若是他曾真的好好地停下自己匆忙的脚步,去听过晓吟究竟在说些什么,他们之间是不是就不会发生如此的悲剧呢?

  可是,郎世云真的以为一切都还有机会、还有时间……

  或许褚友梅一点都没有骂错。想起父母为了自己与小薇变得苍老忧烦的面孔,郎世云不得不承认,自己也许从来就是个不孝子、坏丈夫、烂父亲!

  “喂!”

  郎世云惊奇地看着已经是一周余未曾出声叫过他,甚或是正眼看过他的褚友梅。绑着马尾、未施脂粉、身穿着沾染上不少颜料的白袍的她,定定地站在自己身前,娇小的身躯竟辐射出一股令郎世云颇感防备的坚持。

  “我必须跟你谈谈小薇的事。”

  郎世云环胸静待褚友梅发言,却见她神色凝重的摇了摇头。

  ???

  褚友梅原来也不想跟郎世云到医院附设的西餐厅,要不是郎世云坚持自己已经将近二十四小时没有吃饭,再来的二十四小时也不会有任何的时间,他要是再饿下去,昏倒在才开了一半刀的手术台上就大大不妙了……

  为了无辜病患的生命着想,褚友梅只好答应他的要求。

  但、是!较之上次在两位主任家中的中式食具,这里又是刀、又是叉的,简直是太危险了!褚友梅防备地四下张望,好像在决定什么逃生路线一般。看着她莫名的举动,郎世云暗自高兴自己毕竟还有能惊吓到这个胆大妄为的小女子的能力。

  “我不会再拿东西丢你的--只要你不再无理的激怒我。”

  脱下了宽大白袍的褚友梅,一身鹅黄色的短袖、牛仔裤装束,素静的脸使她看起来更小了。这样的小女人究竟是哪里来的铁一般的意志呢?“嘎?”仿佛还在寻找着适当的说词,褚友梅困难的吞了一口口水。不激怒郎世云?那怎么可能……她还是找个遮蔽物比较安全。褚友梅深吸了一口气,从文件夹中取出了一整叠虽已折好,但多是破破烂烂的图画。

  这是什么?郎世云低头翻弄著有些还隐然发出异味的画作。褚友梅难道想彻底破坏他可怜的食欲吗?

  “你可能想知道,这都是小薇这些时日来画出的作品。”

  褚友梅想说什么?郎世云狐疑地瞪着那些画。没错,这些画是画得太糟,难道褚友梅真要他帮小薇请个美术老师吗?

  褚友梅的下一句话却乍然气坏了郎世云。

  “我请过儿童心智科的专人分析……”

  “我以为我已经很清楚的说过,我不要我儿子与儿童心智科扯上任何的关系,难道你该死的从来都听不懂人话吗?”

  “我没有透露小薇的姓名……”

  “那没有差别!”郎世云握紧了手上的画作,刹那间他真想抓起任何东西往褚友梅的身上砸去。“要是小薇因此受到了任何的伤害,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我是发了疯才会把他交给你照顾!今天起,你不用再管小薇的事了……”

  “你听我说!”

  “我不要听你这神经病的胡言乱语!”两人逐渐提高的音调已是引起餐厅里其他人的注目。幸好是下午三、四点青黄不接的时间,餐厅里的人并不是太多。

  “你给我闭嘴!”褚友梅气极的一拍桌子,若不是为了无辜、可能亟待拯救的小薇,她又不是吃饱没事干来践这浑水?

  她叫他闭嘴?她以为她是谁?郎世云已经不记得上一次有人胆敢对他说这句话是何年何月了。他气极反笑。

  “小薇的画有明显受虐的倾向。”

  什么?郎世云震惊的望着褚友梅,她知不知道自己正在无理指责着多么严重的罪名?他蓦然紧抓住褚友梅细弱的手腕,恶狠狠地说:

  “不要跟我扯那些无聊的精神分析!为了某种理由,我懂得绝对比你多!”

  “那你自己看看这是什么?”褚友梅没有试图抽回自己几乎被握碎的手腕,她只是悍然地指向图画上用铅笔小心圈出、附注有说明的地方。“这很可能是在画你、还有你的父母亲。”“你没有权利指控我的父母!”

  想起是那样的年迈,却为了自己一家子乱七八糟的事仍是难以安享晚年的父母,郎世云青筋暴露,几乎想一刀杀了褚友梅。

  “我没有在指控任何人!”面对郎世云可怕的目光,褚友梅声调却越显冷静。“就算小薇的画并不是指这样的意思,你也不能再逃避了。”她这是什么意思?郎世云咬牙切齿地瞪大双眼。

  “我希望,你请你的父母一同到医院来一趟。”

  “你是嫌我在这医院的流言还不够多、还不够难听吗?我还必须为了你们这种无聊人士制造多少茶余饭后的话题,你们才肯放过我呢?”

  郎世云气愤而颓然地放开了紧握住褚友梅的手,他无力地耙梳着略显淩乱的发。“还是你们竟连我年迈的父母也不肯放过?”

  褚友梅无言的注视着郎世云。眼前男人身上所背负的深重无奈,突然渗进了她的心里。但她所能帮的忙也只能到这里,剩下来的,必须是他自己的抉择。

  第四章

  朱主任头痛的发誓,自己以后一定要好好盯紧这两个不定时炸弹。

  她才不过一个没留神,好不容易相安无事了才一个多星期的褚友梅与郎世云,居然又差点在医院的附属西餐厅里演出了要命的全武行。

  就算朱主任的心中曾经对这两人之间任何浪漫的可能性抱有遐想,现在的她,都得全盘从新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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