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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这番眼神较劲,让龙浩澍更加笃定自己的看法。他不禁窃笑起来。这事好玩得紧,大哥应是不知“他”是女人,可两人间的暧昧却又是有目共睹。他不怀好意地冲着凤凛阳笑了一下,那种胜券在握的神情教凤凛阳心里直起疙瘩。

  龙浩澍站起身,对着精神仍显靡顿的龙昊瞳说道:“晚了,我也累了,咱们兄弟明日再好好聊聊,我先回‘涤清楼’了。”

  龙昊瞳木然地点了下头。凤凛阳不得不送客;和龙浩澍一同往门口走去。他前脚才刚跨过门槛,她在后头便想把门关上,他反身抓住她的手。“你真是这么讨厌我?”瞧着她努力将自己的手由他掌中挣脱的奋力表情就想笑。“真差劲的改装,我想你在唇上沾些胡子之类的会好些,就只有我那蠢大哥会着了你的道。”

  凤凛阳不服气地哼了一声,还想再挣扎,但他却将她的手放了,一边吹着口哨一边朝“涤清楼”的方向走去。“我是不会掀你底的,要我那蠢大哥自己去亲自发觉,哈哈哈……”

  凤凛阳既气愤又迷惑地瞧着龙浩澍的身影在丛丛树林中消失。回到房里,见龙昊瞳神色不怎么友善地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你’又同他在嚼什么舌根啊?”

  凤凛阳心火上升,怎么今日每个人都来寻她晦气?先是大哥的阴阳怪气,再来是莫名其妙地杀出了个浪子出来,眼下他又来质问她同那浪子说了什么?“我同他说了什么,皇上还是自己去问他吧,你一向都不信任我的,不是吗?”说完,也没等他回答,自顾自地跑出去。

  龙昊瞳在话一出口时就后悔了。其实他瞧见凤凛阳回来时的心情是愉悦欢欣的,毕竟“他”没有丢下他,那么他心中应是有些在乎或关心他的。可见着“他”和浩澍的对望,就全身不舒服,如同那日见着“他”和余培青在树下亲匿的谈话就教他怒火中烧。一定是病了的关系。他抚着自己还发烫的额头踉跄回到床上,等这怪病好了他自会回复正常,他在临入睡前这般说服自己。

  ★ ★ ★

  他看见一个女人自风中盈盈走来,一身华贵的衣裳和绝艳的容颜让他屏气凝神。这便是他娘?他迷惑地想道。禁不住三步并作两步地向她奔去,他那自出生以来便很少见过的娘。

  她的眼底有轻愁,眉梢是带忧的,他心疼地想。怎么娘有许多心事吗?她可以告诉他,他可以帮她呀!

  终于他到了她身边,应是他的脚步过轻或她的烦忧太重,她竟没发现他的到来。他兴起一个恶作剧的笑容,手突然握住了她的,在还没来得及开口前,怎么也没想到得到的竟是一声喝斥!“妖孽!放开我!”

  他愕然地瞧着她眼底那几乎是毫不掩饰的憎恶,没来由的心里一颤,怯怯地放开她,她再次瞪了他一眼,自顾自的向前走去,留予他的是耳畔隆隆不绝的“妖孽”两字……

  龙昊瞳自无边无际的黑暗里醒来,身上的内衫因发了这个埋藏于心间太久的梦而湿透。他倏地坐起,曾经以为的坚强在这漆黑的夜里显得格外脆弱。突地一双手握住他,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头顶处传来。“皇上,你还好吧?”

  他浑身凉透,只觉得手上的小手是真实温暖的,他拭了拭额上的冷汗,说道:“没事,我没事。”

  凤凛阳发觉他连自称语都变了,缓缓地在床畔坐下,昏黄的小灯让从门缝中窜进的风吹拂得左摇右晃。他又作噩梦了,她心疼地瞧着眼前这不知是因病或因梦而脸色发白的男子,这是第几次了?

  也许是因病,又或许是因灯火过于凄柔,龙昊瞳握紧了凤凛阳的手,心里头是疲惫亦是软弱。他再次躺下,直视着床板,在这样的一个夜里,他不想一个人。“听我说个故事。”

  凤凛阳了解地不作声,知道他要说的故事必定是不怎么愉快。她朝他靠近了些,提醒他,她就在身边。

  他像是在思索如何开口,又像是对过去有些抗拒,在一阵沉默过后,他缓缓说道:“有一个女人在临盆之际作了一个梦,一个很可怕的噩梦,她梦见一只夜叉恶鬼将她肚里的小孩血淋淋拖出,将他的小指小脚慢慢折起,一根根的啃噬。”他没看“他”,眼神飘向外头正弥漫着浓雾的夜。“她心里又惊又怒,偏偏全身又动弹不得,好不容易自喉头里挤出生声音,却见那只恶鬼缓缓地转过身来……”

  他突然闭口不言,像是被自己所说的故事给骇着了。凤凛阳握了握他的手,给予他支持的力量。“然后呢?”她问。

  “然后她就醒了,感到肚子一阵疼痛。在一夜的折腾之后,她生下了一双孪生兄弟,她松了口气,对于那夜的噩梦感到荒谬,不过是场梦罢了。可是……”他顿了顿,那双眼睛的温度再次降至冰点,含着隐约的嘲讽和戏弄。“可她的大儿子生来便不会哭,无论产婆怎么打他拍他捏他就是不哭,直到张眼的那一天她才明白为什么。”他突然用力握住凤凛阳的手。“因为她的大儿子的眼睛竟然同那夜的夜叉恶鬼一般,是金棕色的。”

  凤凛阳“啊”了一声,显然是被这故事给吓住了。她开始了解在这样一个背景下成长的孩子要面对的事实有多残酷,莫怪他总是……

  “她倒是很慈悲,没叫人把那孩子给去了或杀了,只是吩咐将他带得远远的,最好一辈子不要给她瞧见。”龙昊瞳的唇角勾起一朵若有似无的笑意。“可偏这孩子就不识时务,他不知他娘亲是这般讨厌他、憎恶他,甚至到了痛恨他的地步,直至那一天……”

  他的心在抽搐。那一天是他这一辈子的致命伤,是他心口永远的痛。他咬紧牙关续道:“那一日他在亭里等了他娘一下午,好不容易才见着她人,在他欢欣地迎上前去、牵到她手的同时,只听她大喊!‘妖孽!放开我!’。”他扬起头想辨清凤凛阳的表情。“直至那一刻他才明白自己在她心中是什么地位,是什么低下的东西。”她不自禁的想躲避他那灼灼的目光,这个故事太伤人亦太骇人,她抗拒听下去,可他却抓紧自己的手,一个字一个字地慢慢从牙缝中挤出。“甚至她还不放过他,差人用药迷昏他,将他囚禁在一个不见天日的小房间里,要他呼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更要人在他背上刺了一幅那日所见的夜叉形貌,她要他一辈子都记得自己是什么东西。

  “所以自那一天起那孩子也变了,他不再相信谁,且将一句话奉若望谕!‘宁愿我负人,莫让人负我’。既然他娘相信他是夜叉,那就让他变成夜叉吧,既然别人都认为他该死,那就让他们死吧。他不在乎了,什么东西都不要紧了。”他的眼睛对上“他”的,连编故事的心情都没了。“‘你’知道我怎么自那一个阴暗的小房间里逃出来吗?‘你’知道一个十岁小童为了自保被迫杀人的滋味吗?为了逃出那间困得我几欲发狂的屋子,我先是用打破的瓷碗碎片狠狠地插入那看守之人的身体,偏又刺不中正确位置,鲜血溅了我满头满身,那人却还没死透,张着死鱼般大眼紧抓我的手,眼里的怨毒绝对是‘你’一辈子没瞧过的,迫得连我也数不清自己到底捅了他多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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