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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摇头,眼珠子还是直愣愣地锁住了妻子美丽的小脸。

  这个美得出奇的小小人儿是他的妻啊!至今还有点不相信自己已是她丈夫的易开封心中不禁连声惊叹。

  “师父!”突然背后传来叔康不识相的嚷嚷,“你别站在门口挡路嘛!”

  即使他们这幢屋子当初在盖的时候就已配合师父的身材,特地加大了尺寸,可师父只要往门口一站,其他人仍旧无法在他魁梧的身子旁,找出任何可以溜钻的缝隙。

  易开封利眼微眯,回头送了一记凶狠白眼过去,吓得叔康嘴一缩,立刻倒退数步以策安全。

  就在他还在气叔康不长眼来打扰他的当口,右腿突然遭逢一双小小臂膀猛力抱住。

  “爹爹……”软软的童音随着热情的拥抱传上来。

  满肚子的火气瞬间被这声爹爹浇熄大半。对女儿的呼唤毫无抵抗力,易开封腰一弯,轻松地将女儿的小身子抱上肩头,并在听见女儿咯咯笑声时,再满足不过地长长一叹。

  从未曾奢望过自己的未来会是如此的完整美好。活了三十多年,可就只有遇上初静后的这几年,他才真正体会到自己生存的价值是什么。

  他是个在刀口上舔血过活的人。一个弃儿在当年那种兵荒马乱的时代能存活下来已是奇迹,别说是小偷,为了生存,他连乞丐都干过。后来年纪稍长,在几个乞丐头的带领下,他也跟着进了流贼的行伍里,当起伙房的小跑腿。

  还记得那是辛巳年的冬至,十岁大的他和几个同他一样弃儿出身的小孩窝在冷飕飕的厨房里,就着那一锅半凉的煮面水过节。当时的他还不懂得怨,只是一味地羡慕人家可以吃热腾腾的饺子,而他却只能喝煮饺子的水。

  不知怎么搞的。他明明在流贼里待了三年,可如今回想起来,竟只记得那个冬天的情景。或许这是因为他始终在渴望,渴望能有个家,好让他不用在合家团圆的节日里孤孤单单。

  说来该是他没福分吧!十一岁时认了个义父,但不久义父就叫自家流贼的兄弟给杀了;十三岁时拜了个师父,可是这个师父是得道的仙人,少情少欲,没能给他什么家庭的温暖;二十四岁时同青梅竹马的女孩定了亲,没想到不到三天,那女孩就跟别人跑了。一连串的巧合仿佛正暗示着他确如算命先生所说的命中带煞,注定这辈子就此孑然一身。

  初静的出现是他生命里的另一项奇迹,而且还是最重要的那一个。

  孤家寡人地在江湖上游荡十几年,他不是没考虑过要娶个老婆好安定下来,可是他没人又没钱的,要娶也不见得有人要嫁。就像是三十岁那年,好友褚宵原本打算要他妻子让个丫环给他做老婆,可是人家小丫环却嫌他邋遢且贫穷,于是一桩本已谈好的亲事就这样没了下文。

  不过这桩亲事没谈成也是好的,就因为谈不成,他才会提早离开褚宵位于梧州的家,也才会在北归的路上碰到了初静姐弟。

  即使他心知肚明,像初静这般美好的女子若非情不得已,是不可能会委身于他的,可他还是很高兴地能给他一个家。

  突然间,他想起了在市集里听到的闲言闲语——

  不过说到鲜花插牛粪,我倒觉得用来形容易家的小娘子和她相公又是恰当呢!

  要不是她已嫁人,我还想替我儿子上门说亲呢!可惜这么一个灵秀人儿却嫁了个哑巴。

  对啊!她那丈夫不但是个哑巴,而且长得活像强盗土匪,一点礼貌都没有不说,还粗鲁得要命呢!

  我听同他们一块住在桑树坡的吉家嫂子说,那小娘子一个月里有大半的时间都卧病在床,我看八成是被他虐打的关系!

  打老婆啊!他还算不算是男人咧?

  该死的死八婆们!

  “开封……”妻子盈满担心的声音将他远扬的思绪拉了回来。“你没事吧?”

  他低头瞧见小妻子柔美的小脸上尽是不安,赶紧说—道:“我没事,只是肚子有点饿。”

  “肚子饿?那我马上去煮面,你先坐—会儿。”说完,她忙不迭地走向厨房。

  仍被易开封挡在外头的叔康听见初静说要下厨,赶忙大声喊道:“大姐,我也要吃面!”

  “叔康?”小弟的嚷嚷让初静停下了脚步,回头一望却不见小弟人影。“叔康,你回来了怎不进门?”

  “大姐!你也行行好,你那山一般的老公挡在门口,别说是我,就连大哥和小妹也进不去啊!”

  “嗄?”她仔细一看,果然是自个儿丈夫挡住整个大门。

  不等她开口要求,易开封主动地离开门口,“这样可以了吧?”

  初静高兴地对他粲然一笑,“你坐会儿,我马上就好!”

  目送妻子进了厨房后,易开封将女儿由肩头移抱到怀里,顺便乘机瞧瞧离开了一个多月的家——

  “你怎么在我家?”他错愕地瞪着端坐在饭桌旁的武大娘。

  武大娘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我怎么在你家?我坐在这儿老半天了,您大老爷没瞧见我可不是我的错啊!”

  真受不了这个徒长身量不长脑袋的傻大个儿!他一进门,眼底就只看得见他的亲亲爱妻和宝贝女儿,哪还有眼睛可以看到她这个客人?问她怎么在他家?她还要问他有没有长眼睛呢!

  易开封嘴一抿,这武家大娘的牙尖嘴利他可是领教过的,不想平白无故被揶揄嘲弄,他聪明的忍下怒气,轻哼两声坐到她对面去。

  放眼整个桑树坡,就只有武家夫妇是毫无芥蒂、真心地和他们往来的。不像其他人看到他就怕,生性豁达开朗的武大爷一点也不在乎他凶恶的外表,亲热地与他称兄道弟;至于武大娘,她除了是晴娃的干娘外,跟初静也相处得十分融洽。只是说来奇怪,她和他就是八字不合,一碰面就吵架,说什么也无法和平共处。

  “大娘!”甫进门的亚平、叔康和季乐一见到武大娘,立刻笑眯眯地齐声叫道。

  “你们回来啦!”武大娘一改面对易开封的后母脸,再温柔、慈祥不过地回头应声道。

  “哎呀!”她一回头就是声惊叫。“叔康!你怎么晒成小黑炭啦?来!来!来!大娘瞧瞧!”说着也不管叔康愿不愿意,迳自将他拉到跟前来。

  “怎么你跟你姐夫出门,他没看照你吗?”一双手先是在叔康身上东摸西摸,而后再忿忿不平地嚷道:“你看看!才不过出门一个月,怎么会瘦这么多啊?是不是你姐夫故意亏待你?”

  “大娘,我没事的。”武大娘的夸大说辞让叔康脸一黑,急忙澄清道:“我虽然瘦了点,可是瘦的都是肥油,你没看我精壮了许多吗?”边说边挺直腰杆展示他消瘦下去的肚子。

  “胡说!什么瘦的地方都是肥油?你看看!”故意对他拼命的挤眉弄眼视而不见,武大娘还是忙着念道:“裤子都松了那么一大圈!唉!枉费你大姐在临行前殷殷叮嘱你姐夫,要他好好照顾你,可瞧瞧现在你瘦成这样!”

  叔康越听越不妙,到后来,就连抬眼看看师父脸色的勇气也在武大娘蓄意的叨念中瑟缩不见。

  “你够了吧!”终于忍无可忍的易开封低声喝道。

  “什么够了?”武大娘回他—记白眼。“我看看叔康碍着你了吗?”

  易开封咬牙道:“你看就看,还鬼叫鬼叫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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