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衡摸摸儿子的头顶,不像大部分的父母一遇到孩子的问题,就只会丢给他一句“你长大后就懂了”当作敷衍,他回答得认真。“我不希望她有事瞒着我,尤其那是与我有关的。”
“既然娘没有说出来,你怎么知道与你有关?”
第五衡苦笑一声,“怎会与我无关?你也看到的,她躲我躲得那么凶,连晚上都宁愿跟你去挤那个小树屋,也不愿……”也不愿与他同处一室。他抿了抿唇。
她究竟在担心、害怕什么?
阿恪看着父亲满脸的苦恼,不禁也跟着烦恼起来。“那你会再离开吗?”
“离开?”第五衡蹙眉。“你怎么会这么认为……”儿子眉宇间清晰可见的忧虑让他忙不迭地保证道:“我不会再离开你和你娘。”
“那你会回四川吗?”他记得爹说过之前他都是待在四川一处名叫青石村的地方。
他点头,在儿子脸色变黯之前又补充道:“我会带着你们一块回去的。”
“真的?”阿恪的小脸又亮了起来。
他拍拍他头上小帽,顺手为他整理几根不听话的白头发。“不过要等你十岁以后。”
阿格忙叫:“我已经十岁了!”
“你是十岁了没错,可我说的是满十足岁。”第五衡含笑揉揉他发顶。
一场误会让他错过了目睹儿子成长过程的机会,没能来得及赶上阿恪的婴幼儿时期无疑是他最大的缺憾。
“嘎?十足岁?”阿恪扳着手指数数,“那还要一年多那!为什么要等那么久?”
第五衡挑眉,“你不是不喜欢戴着帽子到处跑?”
“戴不戴帽子跟那个有什么关系?”
儿子的问题让第五衡皱起了眉头,“当然有关——”他话说到一半突然静默了下来,一双黑眸里渗进了几分不解。“阿恪,你娘没有跟你提过你头发的事?”
难道宁儿不知道那件事?他不由得怀疑起来。
“头发?”阿恪脸上出现了防备。
娘说过,如果他的白发被谷外的人看到的话,那他就再也不能出谷去玩了。他又不是傻瓜,怎会听不出来娘的言外之意?他所见过的人除了村子那边的几个老头子、老婆婆和他一样是白发外,其他人都有
一头黑漆漆的头发。娘不说,干娘们也装作不在乎。可他清楚得很,自己是如何的与众不同,而这样的与众不同很可能会使他遭村民们排斥。
他不在乎村民们会不会因而讨厌他,可是他非常在乎他的爹会不会。
看出了他的恐惧,第五衡心疼地伸出双臂,一把将他抱进怀里安抚,“你不喜欢你的白发?”
阿恪抿着小嘴不回答。
第五衡捏捏他鼻子,“爹跟你说个秘密。”
“什么秘密?”仰起的小脸上缺乏热络。
“你看着!”第五衡突然伸手扯开束发的布巾,打散了一头长发。
“爹!你这——”阿恪瞠目结舌地看着他本是漆黑的发丝竟在阳光照射下泛出闪闪金光。
吓够了儿子后,第五衡才笑着宣布道:“我小时候也是一头白发。”
阿格难以置信地张大嘴说不出后来。
“这是我们第五家家族代代相传的秘密。每个第五族人在一出生时必定是满头白发,直到十岁时发色才会慢慢转深,不过尽管转深了,还是无法像一般人一样全变黑的。”
“所以你才说要等我十岁后才带我出去?”阿恪好不讶异。
“没错。”看儿子脸上终于又有了笑容,第五衡高兴地再透露,“你听外头村民说过千年雪貂的事没?”
阿恪点头,“那是骗人的吧?”他才不相信有什么雪貂呢!他在鞍谷里往了那么久,怎么没见它现身过一次半次?
“错!村民口中的千年雪貂可不是骗人的。”
“真的有雪貂?”阿恪激动地抓紧了父亲的衣襟。
“雪貂是真的没有,不过,倒是有个第五衡。”第五衡笑道。
“第五衡?爹,你是说……”阿恪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他。
“没错,村民口中的千年雪貂就是我。”
对于村民们自以为是的把当时仍是一头白发的他当作栖居鞍谷里的貂妖,他在好笑之余不免有些得意,甚至有时还会借机向村民们勒索一些食物布帛好供他日常生活之用。不过在他头发开始变色后,他就很少再出去吓人,而刚好那时宁儿也进了鞍谷,让他再也没空他顾,于是那些恶作剧也就此告一段落。
阿恪看向父亲的眼神里顿时充满了崇拜的光芒,“那我也可以装成雪貂来吓人罗?”
第五衡笑着泼他一桶冷水,“当然可以,只要你娘不反对。”
“那算了。”阿恪泄气地摆摆手。
陡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眼睛一眯,“不对啊!”
“什么不对?”
阿恪皱皱眉,“爹,你说我们白头发的事是第五家的秘密,那娘应该也知道,为什么她不曾跟我说过?”
第五衡沉吟了片刻,不太确定他说:“我记得我没跟她提过这事,也许连她也不晓得吧。”
“可是,娘不也是第五家的人,为什么这个秘密还要你告诉她?”阿恪被他弄糊涂了。
第五衡闻言有些错愕,“怎么,你娘没告诉你——”
第十章
第五衡怎么也想不到他带着儿子出谷才一个下午,回来时谷里竟然多了几个不速之客。
“衡,你猜我在山下遇上谁了?”一见着他和儿子回来,第五宁随即漾着灿烂的笑迎上前来。
乍见她的笑容,第五衡不太能适应地怔了下,随即也跟着扬起嘴角,笑了开来。“谁?”
这些天来两人之间的气氛一直很僵,好不容易瞧她一扫过去的忧郁沉默,整个人振作了精神似地笑眯眯的,教他很难不跟着高兴起来。
“是二表哥和殷七哥呢!”
第五衡一听,立即敛起了笑容。
他的不悦明显得要她视而不见都困难。“怎么了?”
“他们来干嘛?”他面无表情地问。
第五宁抿了抿唇,反问:“你不喜欢见到他们?”
他毫不犹豫地说:“是不喜欢。”
一抹心虚闪过她眼底。“可是……可是如果我让他们进来鞍谷——”
“你让他们进来了?”他忍不住吼道。
他凶恶的模样让她倏地一缩,“他们……他们现在在屋里坐着喝茶。”
“他们在我屋里坐着喝茶?”第五衡一字一字咬牙切齿地问。
“阿衡回来了吗?”殷六闻声走出屋子,一眼就看到了第五衡。“阿衡!”
迥异于他所表现出来的热络,第五衡冷冷地瞅着他不发一语。
“阿衡!”殷七跟着走了出来。
他的出现让第五衡眯了眯眼。
第五衡表现出来的冷漠让殷七有些尬尬地一笑,“你还记得我吧?我是殷七啊!”
“我知道你是谁。”第五衡一派疏离的回了句。
他不否认九年前殷七与他难实是情比兄弟,可在他得知当年殷七有可能跟着殷缇一起设计他和宁儿后,两人的情谊遂成了最深刻的讽刺。
说他对殷七和殷缇完全没恨意是不可能的,只是再深刻的恨也不能挽回他这九年来的伤痛与寂寞,况且如今妻儿都回到了身边,他不想让过多的仇恨毁了他好不容易重新拾回的爱情与亲情,因此与其选择一报还一报,他宁愿选择淡化这一切恩怨情仇,只是……
他不动声色地瞥向殷六,眼底浮出几许阴郁。
“你们来做什么?”
对他明显的排斥殷六不以为意地一笑,“我们是来看看你和宁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