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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页

 

  “殷三哥?”

  殷三苦笑一声,“我怎么也想不到,事过境迁都九年了,他还是对我们殷家心存芥蒂。”

  倘若是阿衡的话,那也难怪他妻儿会被赶出来了。

  罗安摇头,“殷三哥,依我了解,阿弟不像是会因这种小事而记恨殷家的人。”

  “我本来也这么认为,可是……”比起殷家其他兄弟,他老七和阿衡算是较亲近的,虽说不至于情同手足,但对他的为人多少还了解一点。“除了这个原因,我实在想不出阿衡有什么理由恨我们殷家。”

  罗安忆及之前第五衡同他透露的往事。“除了他姐姐,可有哪个女孩跟阿弟较亲近?”

  “女孩?”殷三虽不解他这么问的原因,还是据实答道:“当初阿衡在殷家作客时,和我五弟的表妹谢蓉蓉处得相当不错,我们曾以为他们两个也会就此成了一对小情侣。”

  听出他言外之意,罗安追问:“后来怎么没有?”

  “这我也不清楚。不过蓉蓉倒是在几年前嫁给了我十弟,成了我十弟妹。”

  由于采取大排行,举凡殷家同辈堂兄弟都照出生先后排名,因此在不言明各房堂兄弟也算在内的情况下,每个殷家人上下兄弟至少都有十多个。

  罗安挑眉,沉吟道:“会不会就因此,阿弟才会这么排斥殷家?”

  “因此?什么因此?”殷三有点迷糊。

  “喜欢的女孩琵琶别抱,换作是三哥你,你不生气吗?”

  “当然气!”殷三想都不想地脱口肯定道。“可是,这关蓉蓉什么事?”

  “怎没事?”罗安反问。“阿弟或许就是因为喜欢的女孩嫁入殷家,才开始对殷家产生恨意的。”

  殷三一听,立即摇头,“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蓉蓉是在五年前嫁给老十的,而阿衡却早在九年前就对我们殷家恨之入骨了。”

  “阿弟!”罗安首先打破两人间僵持了一早上的沉默。“我送二宝和他娘到成都时,与殷三谈到了你。”

  坐在书案前的第五衡闻言略震了下,随后再度埋首眼前的医书中,表明自己不愿多谈。

  罗安显然不肯就此放弃,“还记得咱们在安庆认识的那对姐妹花吧?”

  在第五衡决定定居四川前,两人曾经结伴同游过几年,北至蒙古、南到大越都有他们哥儿俩的足迹,而风光明媚的江南,更是他们最常驻足的地方。

  不等第五衡应声,他迳自接下去说:“上回我在九江,碰巧遇上了其中的妹妹,你猜怎么着?那妹妹竟已是两个小娃娃的娘了!挺难相信她曾信誓旦旦说,不管多久她都会等你的,怎知几年不到,她就嫁人生子了。”

  当时被那个妹妹看中的阿衡压根就是个不解风情的呆头鹅,无论人家怎么明示暗示,他都还是冷冷冰冰的不太理会人,害得人家姑娘是又羞又急,差点被气死。

  “想想你都二十五了,倘若当初你真娶了那妹妹,现在也是两个孩子的爹罗!”罗安语气满是感叹地说。

  “大哥想说什么?”第五衡放弃逃避,抬头正视着他。

  罗安抿了抿嘴,开门见山地问:“你是不是为了女人而恨殷家的?”

  第五衡面无表情,可是放在桌上的双手却慢慢紧握起来。

  “是为了谢蓉蓉吗?”

  “……殷三跟你说了什么?”他不答反问。

  罗安深深看了他一眼,“该说的他都说了。”

  “是吗?”那关于‘她’的事,他也说了?第五衡抿住双唇,平静的面具开始显露裂痕。“阿弟,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既然无力改变什么,何不试着忘记?你为了这件事跟殷家决裂,不值得。”罗安婉言劝道。“殷三说,你姨母很惦记你,盼望着你有天能想通,回杭州去看看她老人家。”

  姨母?这个陌生的称谓让第五衡微愣。

  他都快忘了殷家除了‘她’以外,还有一个同他血亲的长辈。

  “我姨母,她还好吧?”

  即使痛恨殷家人,但对于在杭州殷庄作客的那几个月里,对他真心对待、照顾的姨母,他还是无法绝情到底。

  “殷三说她很好。”罗安简单答道。

  “那就好。”

  罗安闻言挑高眉,“你就这么一句‘那就好’?真的不肯回去看看吗?”

  第五衡再度沉默下来。

  深知结拜义弟固执的脾气,罗安也不逼他。“二宝体内的毒素还没完全排除干净,就算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救他好吗?”这才是最主要的重点。

  “不!”伴随毫不考虑的一声否定而来的,是他脸色的骤变。

  “阿弟?”罗安不解。

  第五衡霍然站起身,斩钉截铁地说:“要我再救殷三的孩子,绝不可能。”

  罗安忙拦住他作势欲离开的脚步,“为什么?”

  “因为……”一抹残忍跃进第五衡眼底。“我的孩子因殷家而死,我也要殷家的孩子陪葬!”

  他一说完,甩头走进内室。

  “你这是在迁怒!”罗安喊道。

  第五衡停住了脚步。

  “你该恨的不是殷家人!而是伤你的那个女人!”无视两人间一触即发的紧绷,罗安点明他所犯的错。

  第五衡脊梁倏地一僵,明显著得出来罗安的话对他所造成的冲击。

  “你的孩子不是殷家人害死的,是邢个女人——”

  “够了!”第五衡吼断他的话,头也不回地走进内室。

  你该恨的不是殷家人!而是伤你的那个女人!

  第五衡懊丧地甩开狼毫笔,修长有力的手指不停敲打着桌面。他需要一些能使他忙碌不堪的事好驱散脑中不断回荡的声音。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映在樟木书案上,今日求诊的病患不多,一过中午,整个医堂便只剩下他一人。

  停止敲打桌面的动作,一抹深不见底的伤痛浮现他眸中,内心深处被他苦苦压抑的回忆排山倒海地席卷而来,从未愈合过的伤口再次被撕裂开来。

  没错,他这是在迁怒。他承认。

  因为恨不了她,所以迁怒于殷家。

  为了逃开她的一切,他抛弃了远在长白山的故居,来到四川西北的这个小村落定居。原以为以青石村的偏僻落后,或许可以躲过杭州殷家无远弗届的势力,让他不再触及过去的伤口,怎知还是躲不过。又深又重的无力感压得他几乎窒息,他该恨她的!可是……可是在强烈恨意背后的重重思念却又缠得他难以挣脱。怎会这样爱着一个他该恨的女人?她背叛了他、杀害了他的孩子啊!还来不及体会即将为人父的喜悦,就得面临着失去孩子的悲伤,他只是个平凡人,如何能承受这种痛彻心肺的恸?若不是他在无意中发现她贴身丫环兼茵为她煎的药有问题,恐怕终其一生,他都不会知道自己曾有过一个来不及出世的孩子。

  九年前在殷庄里发生过的一切仍鲜明的映在他脑海里,她的背弃、她的狠心在在啃蚀着他已伤痕累累的心。

  他们说,她与二表哥是一见钟情。

  然后,他想起了在殷庄后院里远远看到,她对二表哥略带羞涩的微笑。

  他们说,是她亲口许的婚。

  然后,他忆起了姨父、姨母在殷家家宴中,当着他与殷家众人的面,兴高采烈地宣布他们俩婚事的那一幕。

  到了杭州姨母夫家的殷庄后,他们以男女有别为由,安排他与宁儿住进了不同的院落,无形中将他们的作息起居隔了开来。虽然不能常与她见面让他有些不适应,但在殷家上下一致和善、亲切的招待下,殷庄里的生活对他而言还算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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