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家洛自然不了解其中恩怨,只是见陆凝香宁可回官府也不愿意成为他的小妾,有几分恼羞成怒。
"那我也就不顾念往日情谊,你可别怪我呀!九姨太。"他的话说得咬牙切齿,但在转向裴剑允时却是一脸的奉承。"裴少爷,真是劳烦你了,既然是我们府中出的人犯,我自会将她依法严办。不过,今日来这儿其实是要和你做一桩买卖的,希望你高抬贵手……"
"我听说了,下回再谈吧。"裴剑允有些不耐地挥挥手。
不明白自己已经将裴剑晨的女人送入虎口之后,原本应该升起的报复后快感,居然没有预期地升起,反而有一种不安与罪恶。他不喜欢看着那名女子的眼眸,像是会看到内心深处中最原始的光明面。
如今的自己,是要好好地观赏裴剑晨的表情,当他知道陆凝香是名死囚要被处斩,或是为了活命而成方家洛情妇时的表情,然后给予嘲笑和讥讽才对。
但,为何自己一点也笑不出来?他甚至觉得自己这一连串的报复是错的,甚至是愚蠢的举动。
裴剑允摇摇头,将不快摇出脑子,强迫自己笑着。
"你先将她处理一下吧,下回我们再好好地谈一谈买卖的事情,我自然不会亏待你的。"
闻言,方家洛只有必恭必敬地给予笑容,谁叫自家产业有一大半倚赖在裴家庄上,以往林老爷在世时,与他们关系打得挺好,现在得要靠他重新拉拢了。
"我马上带她到官府,然后再好好地谈一谈正事。"方家洛笑脸迎人,拉起陆凝香的手臂,丝毫不怜香惜玉。"走吧!九姨太,这可是你自己的选择。"
陆凝香轻垂螓首,下意识地挣开他的拉扯。
"我自己走就得了。"她的人跟着方家洛的脚步,脑里思绪早已缥缈。
"慢着!"
一个仓卒的声音高高地扬起,像是他--裴剑晨。
是梦太真实了吗?居然会听到裴剑晨的声音,听见他急切的阻止。
一抬头,陆凝香见到她这几日思念的人,他热切的双眸紧紧地锁住她,道尽相思,道尽苦楚。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没想到一句听来俗气的话,感受竟是如此强烈,如此深刻。
被阻挡的方家洛,看着眼前的男人,莫名其妙。
"你是谁?怎么回事呢?"
裴剑晨开口:"我是裴剑晨,裴剑允的兄弟。"声音中有着感动的沙哑。
他的目光仍紧紧地锁着陆凝香,望着她几日下来略微清瘦的容颜,想到自己日日夜夜的找寻,只有强压下拥她入怀的冲动。
一听也是姓裴,方家洛自然不敢怠慢,马上堆起了笑脸。
"原来也是裴公子呀!失敬。"
他退了几步,让裴剑晨可以进入大厅。
裴剑晨一踏进大厅,马上情不自禁地拉起陆凝香的小手,迫切地、关切地道着:"我找你找得好苦,没想到你真的会在这里。"
许久未见!加上方才的惊吓与绝望,使她一碰触到他如火焰一般的眼和温柔的手,令她的眸迅速地升起水雾。
"你怎知我在此?"
"我……"
裴剑晨尚未回答,马上插进了一个极不悦的声音,冷得像冰山,硬得像石子一般。
"你们未免太过目中无人,在我地盘上卿卿我我。"打从裴剑晨出现,他的脸色立即垮下来,恨意立即上升,这是自从他离开允剑山庄后两人首次相对。
他的话唤回裴剑晨的神智,他将陆凝香往自己身后一带,挡在她的面前。
"大哥,我知道千错万错都是我,但是你不该迁怒到香儿身上,她是无辜的呀!"
"不要叫我大哥!如果你眼里有我这个大哥,今天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他愤怒地拍着茶几,发出一声巨响。"我要让你尝一尝被兄弟背叛的滋味,让你尝一尝那种狂烈的恨!所以我抓她来。如果你口中的香儿成了我的女人,成了我温床的工具,看看你还能不能如此宽宏大量地叫我大哥?"他咬着牙狠狠地说,眼睛迸出火花,想要燃烧一切。
看了大哥烧红的眼,听了大哥的话,裴剑晨马上审视着陆凝香,见到她裸露的肌肤,心痛不已。
"天!他对你做了什么?你有没有受伤?"他疼惜地将她拥入怀中,温厚的手掌抚触着她细致柔顺的发丝,悔恨地道:"都是我的错,让你受惊了,对不起,对不起!"
陆凝香小小的脑袋在他宽敞的胸膛前摇晃着。
"没事,甭担心了。"然后她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倏地离开他的怀抱。"你来找我,挽儿呢?"当初她的离开就是为了成全,她不希望他介在两难之间。
"根本就没有挽儿。"回答陆凝香的不是他,而是一名清脆的女子声音,从门外传进来。
一名身着白衣白裙的女子不卑不亢地步入大厅,她的衣着是挽儿惯穿的服饰,但那张秀丽的脸蛋却不是有数面之缘的挽儿。她踏进大厅,适巧接下了陆凝香的问话。
"采柔,原来是你出卖了我,我早该料到的,没想到连你也背叛我。"裴剑允的语气像是一阵幽呜,富含着绝望。
"采柔不敢呀!少爷。"女子疾步向前,眼中带着浓浓的深情与歉意。"只是我不忍少爷总是活在过去,总是怨恨着二少爷,不肯面对自己的人生。我也不忍二少爷如此痛不欲生,对少爷永远怀着愧疚。这不是背叛,是转机呀!"
"转机?"裴剑允冷哼道:"我倒要听一听你的解释。"
采芬转头看着陆凝香与裴剑晨,读出她目光中的疑虑,解释道:
"我就是这一阵子出现的挽儿,那只是易容术的结果,真正的挽儿在四年前已经不在了。事实上,我只是允剑山庄的一名下人,听从主子命令行事的下人。"
说着,她的眼尾扫向一旁的裴剑允,浮现起一丝辛酸的笑容。
"当香儿姑娘进入裴庄,进入了二少爷的生命中时,正是挽儿该出现的时候,挽儿扮演着逼走二少爷心上人的角色,最后再离开二少爷,让他一无所有。"她愧疚地道:"当我看到二少爷发了疯似的找香儿姑娘,几乎茶不思饭不想,日日一早就出门,到了深夜才回来,那种憔悴让人不忍。而且我知道香儿姑娘会遇到何种遭遇,因此只有揭开面具,拆穿整个骗局。"
"背叛我,就是你所谓的转机?"裴剑允笑得更冷了。
采柔向主子跪下来。
"少爷,如果今天您成功了,让二少爷一辈子孤单寂寞、悔恨不堪,您真会快乐吗?真的就可以将过去的一切忘怀,重新找到生命的价值吗?"
她的话令他语塞。这些年来,他未曾深思这个问题,只知道支撑着他生活的是此浓浓的恨意,只要能够看到裴剑晨的痛苦,他就觉得值得了。但,这似乎都不是为了自己而活着,即使看到弟弟的不堪,仍无法感觉到快乐,难道他一直桎梏在怨恨中,从来都没有解脱过吗?
"所以奴才带了二少爷回来,希望可以将一切的恩怨都解决。不然,看着少爷郁郁寡欢,奴婢……会难过的呀!"采柔愈说愈小声,几乎将脑袋垂到了胸口,娇俏的脸蛋上浮起了红晕。
没想到还有人会为他裴剑允难过?
自从挽儿离开之后,他知道自己变得喜怒无常,使得下人们唯唯诺诺,每一个人都敬他如鬼神一般。而面前的采柔,眼中闪亮无此的水气说明了她话中的真诚,她怯生生地望着他,说明着千言万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