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佻纤长的身躯缓缓穿雨而过,宛如茫然的无主游魂。是的,一个在两小时内连遭两次打击的魂魄。她不知进她此刻是一副什么宽样子?
她也不知道自己闯了红灯,一辆车险些撞上她。她听见大吼,听见刺耳的刹车声,听见车胎磨擦着潮湿地面的刺耳声。
她只是呆呆地站住。
然后是“碰”地摔门声,一个低沉有力的男性嗓子对着她咆哮。丽诗还不明白是冲着她而来的,直到一双大手扣住她的细腕、粗暴地撼动使她失去平衡,她才醒悟到自己在哪里,做了什么?她差点被撞!
☆ ☆ ☆
她就伫立在繁忙的街头。灯号变了,行人擦过她僵硬的身体,再绕过一辆停着的红色跑车,穿越马路而去。而这个拉着她、高高俯视她的人想必是车主吧?
他愤怒地瞪着她,话不由但快如子弹,只是还是没能穿透丽诗脑中的雾海。
“你知不知道在干什么?你想自杀还是干嘛?”
“对不赶……”她喃喃自语,知道自己做错了,但不确定也不关心是什么。
这陌生人无法了解她的话,只兀自捏紧拳头,令她不由自主地畏缩。她昂首空洞地端视对方,只接触到一双凌厉、愤怒的眼睛,似乎闪着光芒,此外别无什么印象。黑发、瘦高……嘴型,对,若她够专心的话,那种嘴型她会称之为“专惹麻烦的嘴”。
“听着,小姐,如果你想心不在焉的晃着,那是你家的事,但我建议你到别处去,这地球还有其他人,有些人是开车的,比如我,而且,”他用下巴呶呶跑车。“还是很贵的那一种!”
“贵?”她冷淡地回应。他在说什么?那和我有何关连?
“请让我走。”她微弱地加上这句。那一对空茫的眼睛一直落在他脸上。空茫,但极美。迷迷蒙蒙、盈盈欲泪,有如快要满溢的两潭水。
那男人抿紧双唇无奈地看她,她觉得他的拳头似乎在微颤,造成她—种错觉,她使得他激动震惊。“不错,很贵!我想说的是,我不愿这漂亮的烤漆被一个不想活的女孩弄脏,懂吗?如果你真的活得不耐烦,给你一个建议,找辆大公车,他们的刹车没我的灵。”
丽诗没被吓着,他的疾颜厉色根本对她起不了作用,她不为所动。
“对不起。”她说,转过身去。陌生人再次深刻地注祝她长久,最后才放开。
☆ ☆ ☆
这家百货公司虽非城里最大的,但它的货色算得上是最好的。底层是大型超级市场,前门靠化妆品专柜旁则陈列各式各样的精美卡片。丽诗买完东西后便向这儿踱来,她的购物单上并没有列入卡片这一项,也没想过要买张卡片给同事。但今天不一样。她跑到这里来,脑子没有什么心思想。
店里灯光炫目,广播声震耳欲聋,卡片上的贺词模棱两可,每一张几乎都可庆贺生日。她挑了一张,手指上的订婚戒指蓦然映人眼睑,她的太阳穴仿佛被锐器刺穿般剧痛起来。她一向习惯在更衣时把它戴上,好像戴手表一样,只是从现在开始她不再有资格戴着它了。不是吗?她不再与任何人有婚约,徐浩然不会回到她身边,他们不可能买下她中意的那栋房子,也不会添置家具或烦恼着如何布置起居室……
“对不起,小姐……”
她回首看见一个十几岁男孩对她咧着嘴,手上拿着似曾相识的手提包。
“你忘了这个,这是你的吧?”
“喔!我……是,谢谢你,我正……”她拿回皮包,顺手把卡片寨进去,再检查一下购物袋,全部完了,单子上列的都买全了。
她毫无知觉地走向大门,焦急地想离开这块吵杂的环境。一踏出大门,她立刻做了个深呼吸,但又似乎忘了站在在哪里。她觉得晕眩,头重脚轻,而且外头的冷风灌得她打哆嗦。
“对不起……”
丽诗再次听见有人喊她,她确定。因为一双大手牢牢地压住她的肩让她动弹不得。又是他,那辆红色跑车的主人?还是那个小男孩?她又做了什么傻事?
转过身,她发现一张坚毅的脸上,带着死鱼似眼睛的中年女人面对着地。厉声指责她……
接下来几个小时她永远没法忘掉。她作梦也没想到她会被指控为“扒手”,百货公司的服务员告诉她,坚持她必须去见经理。丽诗这下急了,她开始出声辩解,声音是这辈子从未有过的使劲和快速。
没用,她还是被架上电梯。
到达经理室,她手上还握着那张生日卡——不,是两张,胶带把两张粘在一起。
“好,就算两张,但你不能认为我是那种入哪!为了两张卡片?你不是说真的吧?拜托,我在你们的百货部门花了几百块钱——看!这是收据,我还付现。我真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了这两张卡片,坦白说,我根本无意没付钱就走了,甚至我跟本就不想要这两张卡片,好吧!我现在付,可以吗?”
没辙。她说了又说,求对方让她现在付帐,求对方放她一马。道歉、解释、打恭作揖都没有用,服务员丝毫不肯让步。她只是一再毫无感情的强调,她在执行任务,这是公司的规定。公司的政策等等……等等。
天哪!她晓得公司规定,但没想到会发生在她身上。当然,他们不会也不打算为区区两张卡片控告她吧?太不可思议了。
但事情就是这样。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像一连串噩梦,才跳出一个,又陷入另一个。她们穿过回廊、打字、电话铃响、开门关门、茶杯相击各种声响充盈丽诗两耳。最后她被请进一间办公室,可能是秘书室,她想。
这不会是真的吧?老天。如果他们真的执行什么鬼政策,她会丢掉工作,这辈子再也不敢跨出大门一步。羞死人了!她将会上地方小报的头条新闻,她爸妈有心脏病……
“请这边走。”一个年轻小姐对她比比手,而她身边仍是那个服务员,一路上边随着她,半步也没离开。
她们随女秘书进入另一个办公室,往下看是忙碌的街道。刚才在那儿她当点被压成肉饼,压死算了,那就不会在这里,面对这荒唐滑稽的情形了。。
里面没人,秘书有点迷惑。“咦?管先生大概出去了,坐会儿,他会马上回来。”
服务员泰然自若地坐下,要求她也坐好。丽诗明白再解释也没用,她走到窗边注视凝聚雨珠的玻璃窗。希望等一下这位经理会明理一些,他必须明理!他必须听她说明、必须相信她!
听到开门声,她迅即回身,直视着即将决定她命运的男人。几乎同时,丽诗感到胃部一阵冷意,然后往下垂。没指望了,一点希望也没有了。那男人站在门口,也以同样不能置信的眼光看着她。
是他!红跑车的主人。。
他浓黑的双眉紧皱,深邃的眼珠穿透她,令她觉得自己有罪。
“我,听着,我要……”
她说不下去。这男人同时开口,对着她也对着服务员说:“对不起,”他喃喃而言:“我不知道里面有人,哦,管先生哪儿去了?他刚刚还在。”
这服务员是一个老女人,不带一丝感情地看着他。“我们也正在等他,他会马上回来,你要找他最好先知会秘书。”
他打量一下服务负,而后转向丽诗。她被钉在窗边动弹不得。谢天谢地!这个人不是经理,希望之火再度点燃。若要她向这个花岗岩脸的主子低声下气解释—切,她宁愿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