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她今晚睡哪儿?要是……」
「你以前都睡哪儿?也有良心经营的旅馆,她会挑的。」他想起老婆刚结婚时也有好几次杳无音讯的纪录。
慕珍突然住口,女儿离家出走,似乎把丈夫的陈年回忆给勾了出来。
「你还在生气吗?那麽多年了。」她心虚地观察丈夫的表情。
「你也记得当年莫名其妙就离家出走的事?」庆元的火气,被这麽一问反而大了不少。她这个母亲真是「好榜样」。
「我解释过好几百遍了,那时候刚嫁给你,我为了想当个好妻子,拚命给自己压力,结果过度自我要求的生活让人想逃,我不过是想换个独立生活的空间,寻回应有的步调,最後我不也回来了吗?」她歉疚地握著丈夫的手。
「劭月应该遇到了同样的情形。」庆元回应的执起了妻子的手,两人回到卧房,折腾了一夜,都累了。
「那我们只能等她回来?」手上还是拿著书包,慕珍似乎在扁平的袋子内摸到了东西,「庆元,一封信!」慕珍拿出一张写了两行字的小信笺。
庆元、慕珍:
雏鸟被自己想学好飞行的压力压垮了,离巢散心几天。
放心,雏鸟翅膀还没长便,不放一去不回的。
不乖的女儿上
夫妇俩看完留书,两人脸上的表情皆是不晓得该怒还是该笑。
「女儿也只有台北可以去了,我明天上台北找望日和星羽,叫她们负责逮劭月回来,好打她一顿屁股。」庆元最後还是轻笑出声。
「劭月要躲的话,我们是不可能找到的,就算再理性地告诉自己劭月是安全的,却依然会担心。」慕珍毕竟是柔弱的女性,脸上写满无助,只能依靠她的天、她的丈夫。
「别想了,劭月一定不希望她的事让亲戚们知道,所以你要保持好神色,多少睡一点,嗯?」庆元帮两人盖上被子。
该怎麽处理女儿离家出走的事,他已经有了打算。
「噢。」慕珍闭上眼,心底还是充满了女儿的身影。
即使有眠,忐忑不安的夜还是难熬啊!
今晚大夥的电话线一定忙到打结。
柳劭月趴在柔软的弹簧床上,手中拿著遥控器无目标地选台,脸上是恶作剧的笑容,而身上仅在沐浴後围著一件大毛巾。
惬意呀!
两脚晃啊晃,她想像自己从明天开始要建立一个属於自己的世界。首先,是找寻住所,身上仅有望日资助的八千元,在找到工作并且领到薪水之前就靠这一点钱了,今晚的住宿费已经花了不少。
说到住宿,找间正派而且她敢踏入的Hotel可差点走断她两条腿,今晚放学後参加完排球比赛便搭火车上台北,整晚不知从台北、松山两火车站之间来来回回几遍了,肩上手上两个大包包,好几次经过警察局门前,她要用尽自制力才有办法假装不心虚。
本来打算在公园坐到天亮的,因为放眼望去,所有的宾馆挂的招牌花花绿绿,出人的分子龙蛇混杂,她连一步都不敢靠近。
最後,真的快放弃了,才给她看见这一间楼看竖看都窗明几净的宾馆,那宾馆的一楼是间蒙古烤肉店,而後头似乎是一间舞厅,但她怎麽看都觉得这间宾馆不危险,踌躇了良久,她终於提起勇气踏入,果然没让人失望。
二楼的柜台坐著一个亲切的欧巴桑,她填完资料以後就得到了这间房间,让走了三个多小时的双脚得以休息。
揉揉肿痛的双脚,未来的日子还要走不少路呢,她期待明天,今晚就好好地休息吧!
「咚!咚!」
门口传来细小但清楚的敲门声。
「谁?」柳劭月倏地从床上弹跳起来。
不可能那麽快就有人找来了吧!如果真是庆元找到她,回去後她就不跟庆元学搏击了,她要学当侦探的功夫。
「柳小姐,我是宾馆的服务生,请开个门。」门外传来客气的女声。
「呃,好。」她走一步穿一件衣裤,把刚褪下的体育服套了回去,快速地跳到门口握住门把。
深呼吸,如果来人不是找她的,被看出破绽就惨了。
「柳小姐,」门开了,女服务生有礼貌地点头致意,手上拿的是柳劭月刚刚填写过的房客资料簿,「你还没成年吧?」
「对。」看向填著出生年月日的那栏,柳劭月点头。没成年不能住宾馆吗?糟糕!
「这……未成年来宾馆开房间,我们业者被临检到是要受罚的,所以我们得报警。」女服务生一脸为难,她是十二点後来交班的柜台人员,看到房客资料上居然有未成年人来开房间,她立刻亲自来一探究竟。
「我只有一个人呀!」柳劭月把房门敞开,合起手掌一脸哀求,「我是上台北来找朋友的,今晚没有地方住才先住宾馆,我不是来和男人开房间的,真的!」
「嗯!」女服务生打量和白己女儿年龄差不多的女孩,看起来颇乖巧,偶尔行个方便也不错,「好吧!你就住下,不能做坏事喔!」她关上房门前还不忘叮咛道。
「好好好,谢谢,谢谢。」柳劭月对著关上的房门猛拜。
吓坏她了!吓坏地了!
她顺著墙壁瘫软,还好心脏够强壮,没有受不了刺激罢工。
顾不得方才迅速换上的体育服和体育裤,柳劭月三步并作两步将自己丢到床上,把脸埋进柔软的枕头。
今天的体力经过刚刚的插曲後,著实用罄了,不出三分钟,房里只剩下她均匀且细长的呼吸声。
只是在睡前,她有片刻忆起,离家出走的事没有告诉范文畬。
太可惜了!
漆黑的房中,散发出淡淡的烟草味和汗水味,冷气轰隆隆地运转著,稍稍掩盖了房间主人低沉粗嘎的打呼声。
四周静得没有多馀的声响,本该是个安宁的深夜。
但一通电话突起,铃声划破夜空,也敲醒了房间主人的酣梦。
被吵醒的范文畬粗暴地拿起话筒。
「妈的,如果没有要紧事,你就该死。」他的睡癖极差是出名的,认识他的人从不敢打他家电话,就怕一个不小心刚好吵到他睡觉,而遭受五雷轰顶。
他很少被电话这微不足道的声音吵醒,今天是破天荒难得。
「子子子、子龙,我、我刚刚接到一通台北的电话。」蓝世严拿著手上的行动电话,一边擦著汗。
「有屁快放。」他的口齿不清,但并不代表旁人听不出他的火气。
「有兄弟在『夜色』舞厅门口前看到柳劭月『一个人』走进一家宾馆。」该强调的先强调,以免有人不分青红皂白就杀到台北要去砍奸夫。
那间舞厅算是他们在台北的据点。
范文畬听到心上人的名宇,顿时清醒三分。
「唬谁?柳劭月好好的到台北干嘛?」开玩笑也不看时间,就算是国中时的死党,范文畬也对蓝世严动火了。
「可是,那人说他起先只是多看几眼穿省中体育服的女人,结果认出她是不久前谈判时被你拉著跑的人。」
范文畬知道事态有点严重了,起身开灯。他一看到时间,忍不住咒骂,才凌晨两点。
「天杀的,你最好确定你的消息无误。」他点了根烟,却想起已决定减少烟量,拿起烟灰缸便捻熄它。
「其实这事我明天才打算告诉你的,今天下午,柳劭月又来三年二班找我们,而且告诉莺莺她要离家出走,我听莺莺讲的时候已经来不及阻止了,接著又接到台北的电话……喂?」蓝世严听到「砰!」一声,他很确定已经没有人在听他讲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