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妈……”一股深沉的无奈感由解恩樵的心底泛开,原本挺直的背脊渐渐瘫垮在沙发上,不禁再一次祈祷远在高雄的母亲能够放弃坚持饶了她一命。但很显然的上帝没有接收到思樵的祷告,因为高分贝的噪音丝毫不受高雄和台北三百多公里距离的影响,清晰而烦人的送入她的耳朵。
“我知道这个星期六没有周休,你必须上班,你只要下班后再搭飞机回来,星期天中午和男方吃个饭就好,你不知道为了这顿饭我花了多少时间安排。”解林淑惠故意忽略女儿饱含浓浓倦意的声音。
“妈,问题是这个星期天我也没有空。”思樵一只手抚着额头,一个钟头的谈话耗尽她所有的气力,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已容不得她再忽略。
“解思樵,回来一趟不会浪费你太多的时间,你也不想想看有多久没有回来看我和你爸了,在你心中难道工作会比家中两老更重要吗?”女儿的拒绝让解林淑惠的态度更加强硬。
天地良心喔!上个月她才回去过,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硬是被小哥押回去相亲。
一个钟头下来,由女儿,思樵到解思樵,连姓氏都挂到嘴边,可见母亲一向不怎么好的耐心已快告亟。
一感觉苗头不对,思樵立刻把夹在耳边的话筒改由手持,且伸长手臂,让早已不堪受虐的耳朵远离一波又一波的炮轰。
母亲又开始重复那套女儿大了,翅膀硬了,想飞多高多远父母全管不着了……家家都有的难念经。
突然,听筒内鸦雀无声,思樵心一急,母亲该不会有千里眼,连她把听筒拿得远远的动作都尽收眼底而气得昏倒了吧?
“妈?”思樵拿近听筒试探性的喊了一声,等了几秒正考虑该不该拨小哥的行动电话时,母亲高分贝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说了那么多,说得我嘴巴又干又哑,我去喝了口水润润喉。”一串似连珠炮的声音炸得思樵节节后退。
“妈,你可以不必说那么多呀!星期天我真的没办法回去。”思樵翻个白眼,母亲的坚持让她好生佩服。
“恩樵,这次这个相亲对象你一定会满意的……”
又开始了!
思樵再次将听筒拿开,只要一谈及相亲对象,母亲绝对又是长篇大论,而且欲罢不能。其实思樵还不至于老到必须借由相亲才能找到对象,母亲会急着将她推销出去,原因只有一个,要思樵回高雄。
因为解母不放心女儿独居台北。
思樵的视线落在桌上被她冷落一个钟头以上的企画案,心想不能再任由母亲漫无天际地聊着只有她感兴趣的话题。母亲一向很没有时间观念的。
“妈……”思樵不大不小的声音对另一头兴头正热的母亲丝毫起不了作用,她不得不再提高声音。“妈,我还不打算结婚。”
解林淑惠愣了一秒,进而忽略女儿构不成伤害的抗议。
“思樵,勇志长得一表人才,英俊潇洒,风度翩翩,学问好,家境也不错,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好对象,回来一趟保证你值回票价。”
“勇志?他是谁?”可见思樵并没有将心思放在谈话上,才会让这个愚蠢的问题从她口中溜出。
“勇志就是这个星期天要和你相亲的对象。”解林淑惠的声音有着极力隐忍的不满。
“妈,想不到你和男方混得那么熟了,勇志?叫得可真亲热,不知道的人搞不好还会以为他是你儿子呢!”思樵拿起放在桌上的企画案,一边翻开一边对着听筒说道。
“你这孩子,妈的苦心还不都是为了你,勇志是镇上最热门的丈夫人选,凡是家中尚有云英未嫁的女儿,父母亲莫不想尽办法安排女儿和他相亲,姑且不谈他的家境,单就他是个医生这个条件就大大的提高他的身价,有个女婿当医生,别人想要我当然也不会拒绝。”
当然,否则你干嘛一天一通电话,拼命说服我回去相亲。成了,不就能当医生的丈母娘了。思樵在心里嘀咕着。
“思樵,妈记得你以前说过长大要嫁个医生。”解林淑惠见女儿没有反应,遂又继续说道。
原来这就是母亲一连介绍两个医生给她认识的原因,思樵心里还在纳闷哪有那么巧的事,接连两位相亲对象的职业都是医生!
“妈,如果我没记错,这好像是二十年前的事,没想到你记性这么好,陈年往事还记得那么清楚。”思樵没好气地回道。
“思樵,你也老大不小了,勇志不嫌弃你的年纪肯和你相亲,你就回来一趟,算是给妈一个面子。”解林淑惠改为哀兵策略,口气放软了不少。
“不嫌弃我的年纪?妈,我不是三、四十岁的女人,他有什么好嫌的?难道他年纪比我小不成?妈,我不和小弟弟相亲。”思樵才不要把时间浪费在一个乳臭未干的小男生身上。
“他现在正值人生壮年。”
“四十岁?”思樵惊喊一声。
“勇志才三十五岁。”解林淑惠的语气略带责怪。
三十五岁?!整整大她八岁!这个事实实在教思樵无法接受,他甚至还比大哥大一岁!
“妈,才三十五岁!他是嫌我年纪太小了对不对?”思樵必须挽回一点自尊,这几天从老妈口中听多了这个名叫勇志的家伙的事,并非她有错觉,老妈真的是把女儿的身价贬低好突显这家伙的地位。
“女儿.人家勇志相亲的对象年龄从不超过二十五岁,这次是破例和你相亲,你可要把握机会,别错过了。”解林淑惠以为这么说女儿就会接受。
“不超过二十五岁?老牛还想吃嫩草!你说他姓什么?牛吗?”思樵饥讽地笑道,这下要她回高雄相亲更是难上加难,“妈,我不和小弟弟相亲,更不会和一个老男人相亲。”她一字一句清晰的表达她的坚决。
解林淑惠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待她从错愕中回过神时,一把狂燃的怒焰也迅速蒙蔽她的理智。女儿只用一句不和老男人相亲就要毁了她这段时间的辛苦,一心只为女儿幸福着想却换来不被重视,这样的结果简直教她无法忍受。一开始就避免以命令的语气告知女儿相亲一事,现在这个警惕也因理智消失而从心中拔除,看来女儿是吃硬不吃软。
“解思樵,你有没有想过,你已经是个二十七岁的欧巴桑,没有资格嫌人家勇志年纪大。”解林淑惠不顾身为人母的形象,大声的吼道。
哇!这下真的惹火了解家的母老虎。思樵对着听筒吐吐舌头。
“解思樵,你现在是在笑吗?”解林淑惠最不能忍受儿女在她生气时还一副嘻皮笑脸的模样,而这种情形在儿女愈大时愈加严重,儿子、女儿的不受教让她一点威严也没有。
教思樵怎么能不笑呢?二十六岁的欧巴桑!
“妈,我不敢。”思樵极力忍住笑声。
“最好是没有。”解林淑惠的火气降了不少,“解思樵,中贤正好有事上台北,他星期五晚上会到你住的地方,我希望星期六晚上能见到你和他一起回来,时候不早了,你早点儿睡。”解林淑惠出其不意的挂上电话。
到了舌尖的抗议只好硬生生的吞回肚子里,思樵瞪着已经收线的电话,嘟嘟声就像是她的心声,虽已投诉仍旧不被母亲接受。
又是用同样卑鄙的方法,小哥来台北办事顺便押她回去相亲,这次说什么她都不会就范,她绝不会回去和一头老牛相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