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嘴滑舌用在旁人身上。"丢下话,司徒青运起轻功,三两下不见人影。
被撇下的司徒连不以为意,他自嘲地笑了笑,转个方向回自己的房。
甩掉大哥,司徒青来到一幢雅致小屋前,推门走入,迎面而来是一股药味。
这个家她几乎不曾回来,能有这么浓的药味仍久久不散,是很怪异的一回事。除非有人在使用这幢小屋。
蹙眉,她往内走去,久无人住的屋内纤尘不染,瞧得出管理人的用心。
不自觉往窗边小桌走去,上头放了为数不少的瓶瓶罐罐,其上用以标示的字体秀丽而过度谨慎,显得过于小家子气,特别是出自个男人之手,更是小气得紧。
拿起几个小瓶,嗅了嗅其中药物的气味,她微拧眉心,一抬手便将之掷出窗外。她知此些药物是司徒连的心血结晶,是他花费功夫自她这儿学去的东西。正因此,她才会将药全丢出窗外--失败的、不完美的,都没有存在的必要。
再往内走,将小屋里里外外审视,她回到小桌前将腰间皮囊内的小瓶小罐掏出,整整齐齐摆好。
摆放好,她轻巧坐落在椅上,只手支颊陷入沈思。
她黑似木炭、细若绸缎的秀发束成一条长辫垂在背上,发鬓插了一柄小巧精致的象牙小梳,几颗镶在其上的温润珍珠,散射出温和的光晕。
空出的一手无意识地抚摸着象牙小梳,眼前莫名浮现一张男子面孔--肤色黝黑、五官立体优美,眉宇间有股不假隐藏的狂妄诡邪,那对拥有艳红血色的瞳中更是藏不住噬血凶残。
尽管如此,她仍不能不承认,他是个异样吸引人的男人,那目空一切的狂是无人得以仿效的,像尊战神像,让人无限敬畏以至崇拜。
呆呆入神,平静澄澈的美目渐渐在不自觉中染上深色暗潮。
"郡主,王爷命小婢给您送早膳。"怯懦的声音忽尔自她身后传来,唤回她沉陷的思绪。
缓缓回首,望着一个婢女及端在手上过分奢华的食物。
微蹙眉,她轻启樱唇道:"端回去。"便垂首自背上小囊中拿出肉干、奶酪来。
"郡主,王爷说了,若郡主未用膳,小婢一条贱命就要送返老家了。"婢女咚地声跪下,全身发颤。
"与我何关?"抿抿唇,司徒青起身走进内堂。
被留下的小婢只能无措地跪在原地。
进了内堂,司徒青坐在窗边将肉干撕成一条条送入口中。
在新疆直待到十五、六岁左右,才回京城,重新当起谨王爷的郡主。并非没人去寻她,只是在学好医术,闯出名号之前,她绝不认亲。
吃惯了新疆的简单饮食,她无法了解为何会有人奢靡之至,餐食精美丰华得让人不快。
九岁在新疆失去母亲,那是块伤心地,却也是她的故乡这是回京城后她突然发现的事实。她对"汉人"的世界陌生;习惯孤独而承受不了人与人的拥挤;过惯朴实无华的日子,对谨王府的奢华感到不自在。
每次回京,她都会陷入相同的迷惘中。
吞下最后一片肉干,她挥挥手、理了理微绉的裙摆,拿起一旁的披肩披上,遮住头脸,踩着一贯不疾不徐的脚步由小屋的另一扇门离去。
她不爱回京,一来气候寒冷的日子多过炎夏的日子,她的身子耐不了寒冷,二来她觉得自己不属于这儿。若非今日她要同兄长索取"医药费",也为了找"那个人",无论如何是不愿来的。
沿着屋后一条直接连至府外的小径缓缓而行,她不若旁人或快步疾行或四处顾盼赏风景。只是默然垂首走自己的路,似有一层透明的墙将一切隔绝在外。
并非刻意要与人疏远,却不自觉爱往人烟少的地方跑。也因此常会遇着些麻烦事儿,例如现在……
蹙眉俯视抱在自己腿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小女娃儿,司徒青一时半刻间不知如何是好。
"救……救……娘……哇--"小女娃小脸皱成一块,呜咽着几要听不清的低语,尔后大哭。
不欲招惹麻烦,她拎起小女孩衣领将之往一旁放去,举步要走。
哪知小女娃竟飞身扑进她怀中,更是哭得惊天动地,道:"救娘!"
还没能做出反应,男人低嘎难听的吼叫声由前行传来:"操!吵死人的死小孩,老子一刀解决你好了!"
"不!小蝶快跑!"女子惊惶失措的尖叫十分嘶哑,之前应是挣扎过许久。
循声望去,一个粗壮魁梧、面目憎恶的男人裸着上身,手提单刀从竹林中走出。
"坏人!欺侮我娘!"小女孩一见他,立刻要扑上前。司徒青一伸手拎住她衣领,往身后一放。
"呸!臭娃儿,你识相点儿闭嘴,就放了你这条小命!要不……"单刀刷地划开空气,吓得小女孩噤声。
男人得意一笑,看向静立一旁的司徒青,涎笑道:"唷!回人姑娘,你需不需要老子疼呀!"说着便要伸手去掀她的披肩。
司徒青微一侧身避去,平着调子问:"她娘呢?"
不得手,男人往地上吐口唾沫,邪笑:"正和老子爽呢!如何?你乖乖听老子话!"伸手又要抓司徒青。
这回司徒青使出轻功往上一跃,俏生生地站在竹梢上。微风轻拂,衣袂飘飘,仿若凌波仙子一般。
男人讶异地仰望着她,眼睛瞪得几要滚出眼眶,小女孩也吃了惊,但立即对她喊:"姐姐!救救小蝶的娘!"小小身子恭恭敬敬拜了下去,看来是将她视为仙女了。
"我没兴趣,但我可以找人替你娘报仇。"她轻柔的声音冷得没有温度,平板得似个无意识的人偶。
"呸!少装神弄鬼,老子可是鼎鼎有名的。赛武松--李大虎。!你这小女娃能找哪个不怕死的家伙来,老子一个个送他们上西天!"
"会来的,都是怕死的人。大老虎,你好自为之。"摆摆手,她踩着竹林稍远去,平稳得像在平地行走。
虽听不出她的话中意,李大虎却忍不住打个寒颤,心底直涌上不安。
深吸几口气,他逞强地对小女孩骂道:"老子今儿没心情,算你走好狗运!要敢到处乱讲话,小心老子杀了你全家,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话毕,他连上衣也没穿,仓皇而逃。
小女孩赶忙跑进竹林要找母亲,却发觉母亲早已咬舌自尽,惨白的脸上有一道刺目的鲜红始自唇角,往下染红衣襟……
呆了呆,小女孩惊天动地嚎哭起来,哀叫道:"娘!娘!你怎么了?你看看小蝶嘛!娘……"
幼小的心灵隐隐知道,娘大概永远不会醒了。
倏地一只纤臂搂起她,娇脆悦耳的轻语如和风,掠过她耳畔。"乖孩子,别哭啦!"
认出是司徒青的声音,小蝶立刻回过半个身子,环住她颈部抽咽道:"仙女姐姐,娘怎么了?为什么不看我?又流那么多血?"
"乖孩子,你娘死啦!不会再看你了。"温柔地拍抚小蝶背脊,司徒青努力想安慰她,但似有些失败。
"娘为什么死了!"止住泪,小蝶严肃认真地问。
"为什么?"轻声重复一回她的疑问,司徒青摇摇头,回笞道:"为什么我不知道,但一定和那只大老虎有关。"
长年在塞外生活,她不明白女人对"贞节"的重视胜逾性命。她只知道,被人玷污了身子,并不是女子该死,而是那色欲薰心的男人该死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