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躯倏地一软,茗香整个人往地上跌去,康玺连忙搂住她,阻止她的坠势。
“他知道了?为什么……”喃喃的闷道,她再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为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他眼中的闹剧……她不怨……真的不怨,只是一想到他无心于己,就好心痛……
“西陵原想让你走,因为傅雨村变了,喜怒无常又残酷,西陵认为是你的关系……唉!其实也不能怪西陵小题大作,他答应他娘好好保护雨村。”索性全盘托出,反正再瞒也不是办法。
“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我不该出现,不该出现的!”连退数大步,她自责不已的泣喊。
以前在君家时,奴儿老说她自己带衰,抄家时也说是她克倒了主子……现在想来,或许带坏运给人的并不是奴儿,而是她吧!
“不不不!茗香儿,这错也不在你呀!是雨村那家伙自个儿没用,而西陵那家伙又过度护主心切,总之……这一切都是命,怪不得任何人。”边叹边说,康玺以待妹子的友爱,将茗香搂在怀中安慰。
“康大哥,我不想留在北京了,我想回故乡去。”轻轻偎在他身上汲取温暖,她终于下定决心道。“你的故乡在哪儿?还有亲人吗?”她的提议令康玺深感不安,关怀地询问道。
呆呆望着窗外不答语,半晌之后茗香才回道:“康大哥,我爹其实是旗人,我的故乡在黑龙江左近……我是不吉利的孩子……”
螓首深深的垂在胸前,她实际上并不想回故乡……十年了,她完全没有家人的音讯,大伙肯定早忘了有她这个人了吧!不管如何,她是个污点、是个包袱,一个旗人与汉人混血的孩子。
“你有旗人的血统?”康玺不可置信的轻叫出声。
缓缓一颔首,茗香抬起头悲哀地看着他道!“没有人在等我,娘和继父、三个弟妹,都觉得我是个丢人现眼、不吉利的孩子,克死了自己的亲爹,还要克其他人……”
许多话她藏在心底不愿讲,她一直是怯懦悲伤的……多可悲,如此之大的天地竟没有人在等她,只能四处漂泊……
“傻丫头!你何苦如此折磨自己!”康玺心疼的搂住她,不忍见如此善良的女子一再自责,沉陷在日复一日的悲哀中。
怪不得她从不求任何东西,只因她早已认定自己没有那种资格……天!幼年时,她的家人究竟是如何欺侮她的?才造成今日的茗香。
“康大哥,我不知道自己能去哪儿……可是,我不愿再待在北京了,我好怕再见到老爷。”含着泪,她近乎哀求地低语。
略一思考,康玺弹了弹指道:“不如去承德吧!正巧傅老夫人也在哪儿,她应该能想到法子安顿你。”
“可是再一个月,皇上不也要到承德去避暑,老爷是兵部尚书,应该也会去吧!”想想并不妥,她下意识的抗拒去任何傅雨村会到的地方。
“依傅太君的性子,不出半个月能安顿好你,安心吧!不会再见到傅雨村了,相信为兄好吗?”康玺拍拍胸脯保证,一副信心十足的模样。
考虑了片刻,茗香颔首答应……已然别无他法了,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听天由命了。
风尘仆仆的回到了府中,傅雨村没料到会碰上有人告他诈财骗婚,一时愣得不知如何是好。
除下湿透的披风递给老总管时,他忍不住问:“告诉我,谁要嫁了?”
“茗香儿。”平平淡淡丢出三个字,老总管没事人似的告退。
剑眉一蹙,傅雨村顿时感到莫名其妙的忿怒……茗香要嫁?为何他不知道?又为何变成了诈财骗婚?
“主子,这位是城西的秦秀才,在乡里间以文采闻名。”佟西陵压低了声替主子介绍,知道他根本不会认得来者何人。
轻一颔首,傅雨村温声道:“秦秀才是吗?久仰、久仰,请问有何指教?”
哼了声,秦秀才高傲的撒头,咄咄逼人地道:“在下是来讨公道的!你身为大清尚书,怎可做出欺压良民之事!”
“我不明白,在下何时做了欺压良民之事?”微一挑眉,秦秀才的无礼令传雨村大为不快。
“别以为身为尚书我就怕你!先说其一,你分明要媒婆来,说要嫁小民一名婢女,哪知婚嫁之日竟抬了空轿过门;其二,小民已付聘金二十两,至今日仍拿不回聘礼;其三,小民这两个多月来日日上府,只为求回公道,你却避不见面,这不是欺人太甚!”一甩袖,秦秀才盛气凌人地斜睨傅雨村,全不将他放进眼底。
默默以对,傅雨村一摆手要佟西陵送客,秦秀才那目中无人的高傲,实在令人友善不起来。
理解一点头,佟西陵一咳,正经八百道:“秦秀才,甭以为你是个考场失利八回的落第举人,咱们家老爷就容得你放肆胡来。先说其一,咱们傅府从来也没请媒婆去同你说亲,自然也没有嫁婢女的事儿;其二,咱们好歹也是尚书府,你那二十两塞我的牙缝都不足了,就算想贪财也不会如此小家子气的没远见,所以咱们没拿二十两;其三,咱大人今日才从边关赶回来,之前当然没法子让你见着面啦!除非你不远千里到边关去;最后,你总算孝感动天见着咱大人,可以请回了!”
充满戏谵讽刺的一席话,说得秦秀才脸一阵青、一阵白,最后涨成了紫色,用力甩袖,怒气冲冲的狼狈逃走。
“成了,恼人的苍蝇总算走了。”拍拍手,佟西陵得意洋洋的向主子邀功。
苦笑以对,傅雨村啜了啜口茶才开口。“多谢多谢,真不亏是以伶牙利齿闻名于朝的佟西陵。”扬扬下颚,对他得意地笑了笑,佟西陵一整面色道:“对了!这是怎么回事?茗香儿何时说要嫁人了?”
“不知道……你去找茗香来,弄清是怎么回事。”神色一凝,他微显烦躁的命令。
没有立即前往,佟西陵反倒打量起了傅雨村,直看到他投来犀利的一眼,佟西凌才哂笑道:“没没没,小的只是想问您一件事,您心底是喜欢茗香多一些,或者仍迷恋平西王妃胜于对茗香的喜欢?”
“西陵,这不是你该知晓的。”不愠不火道,他眼神却是异常滚烫炙人。
轻耸肩,佟西陵识趣的摸摸鼻子领命而去。
才正准备踏出大厅,老总管突兀的冒了出来,冷言冷语道:“别去了,茗香儿早就不知去向了,只留了一张字条给老爷。”
“不知去向?!”傅雨村猛地自上弹起身,一箭步冲到老管家面前,抢去他手上的纸签。
就见上头只写上两行诗:
不知魂已断 空有梦相随
愣愣看了半晌,傅雨村突地将纸签撕碎往地上一掷,跨着大步而去。
“这怎么回事?”佟西陵急急地扯着老总管问。
弯下身子将碎纸全拾回来,老总管叹道:“孽缘呀!平西王妃在老爷离去后第二日,就来府中要将茗香儿嫁掉,又说是老爷的首肯……原来老爷不知这事儿。”
“老爷从没打算将茗香儿送走,平西王妃又怎么会来咱们府里撒泼?”气得牙痒痒,佟西陵实是受够了紫柔格格的刁蛮任性。
“她是平西王妃,又仗着老爷撑腰,我不过是个老总管,那阻止得了……唉!说来,茗香儿也走得真急,杂物银两一样没带,连黑儿也留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