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逃,竟逃了六年。
她以为爸爸早忘了这段往事,没想到六年后爸爸还是要她面对,还说什么要给自己一个公平的起跑点。她不懂,爸爸常作些让她想不透的决定,而且他一固执起来,要推翻他简直比将整个台湾翻过来还难。
明天,她将要和他见面……
「夜色很美?」纪宝宁站在她身后,刚洗过的头发不断滴着水。
「嗯。」烨萱没有回头,定定看着对街那楝大楼。
「妳没浴巾、没毛巾、没吹风机,小姐,除此之外,你的住处接近满分。」纪宝宁无奈的陈述,用手接住滴落的水珠。
烨萱总算转回头,看着狼狈的纪宝宁,「喔,我去拿毛巾。」
「为何不住自己家里?去年我回台湾,你不是说你家在台北有房子,还要我去住,结果却跑来租别人的房子。」
「哪,妳看,」递一条毛巾给纪宝宁后,两人又站在落地窗前,烨萱指着对街一楝玻璃帷幕大厦,「明天我就要去那儿上班了。」
「所以妳才会在这租房子?」
烨萱不想解释太多,宝宝并不晓得唐奕谦这个人,也不知道唐奕谦正好住在她家隔壁,她不想冒着被唐奕谦知道她的身份的危险,要不然她也想回到那个有泳池的家。
照爸爸的说法,唐奕谦的秘书要与他门当户对,她可以推想唐奕谦现在的模样──世俗又自以为是!
「妳还没回答我的问题。」纪宝宁推了一下发呆的好友。
「喔,要不然怎么办?我爸根本不准我在台北开车,而我又不会骑机车。」她常受不了老爸的过度保护。「对了,宝,妳要不要搬来和我一块住?」
「从这儿到东区上班?哦,饶了我。」纪宝宁瞪大眼拒绝。
「搬出来可以让妳逃离妳的家庭,或者……吴继凯。」烨萱语重心长。
「他偶尔还是会来找我出去。」纪宝宁刻意低头擦拭湿发,藉以掩饰脸上无奈的神情。
「宝宝。」她不要好友这样自我沦陷。
纪宝宁仰起头,将略湿的发往后耙梳,眼光看向远方,「他是那种会成功的男人,我舍不得放弃。」
「妳要当他背后那个伟大的女人?!宝宝,妳错了,他成功之后,背后的女人不会是妳。」烨萱直截了当的说。
纪宝宁瞪大受伤的眼眸,难以置信的看着烨萱。
「宝,对不起,我……我是想让妳清醒。」她的心直口快经常伤人,最近又常和老爸练舌箭,一下子就刺伤了宝宝。
沉默半晌,纪宝宁冷静下来,再度将眼光调向远方,「你说的是实话,只是……我就像即将溺水的人在做死前挣扎,我抓到的不是块浮板,而是足以让我沉入深渊的大石。」
烨萱温柔的拍拍她的肩膀,揽紧她,「我知道妳的泳技很好,绝不会溺毙,而且抓到的是我这块大浮板,不是吴继凯那块白痴大石头,放心。」
「嗯。」纪宝宁深吸一口气,「妳知道吗?我常想到『天地』里父亲对女儿说的那句话:我的桃子啊……没有我,妳怎么办?我要是没有妳,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烨萱看看情绪已逐渐好转的宝宝,回身拿起桌上的钥匙。「考虑一下好不好?这把备用钥匙妳拿着,若有一天我进门看见你在这儿,我不会觉得讶异。」
盯着钥匙,纪宝宁半晌后才接过钥匙,神色坚定的望着窗外夜色。
☆ ☆ ☆
大力拍桌子,奕谦只差没将手上的履历表撕个碎烂,而杵在面前的总机小姐则神色慌张,吞吞吐吐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告诉我,这是谁面试的?」他怒气腾腾地质问。
「是……是宋秘书昨……昨天面试的……」
「那她呢?」奕谦双手将履历表一拧,凶神恶煞的大吼。
「谁?」脸皮薄的总机小姐眼看就要哭了。
「宋秘书!」难不成他会问这貌美如花的新秘书在哪儿不成?
「她……她昨天面试完秦小姐,就……就走了,她……」
奕谦早该想到的,除了云姨,八成也没有人会不知死活的在他出国这段期间面试新人!
「算了!妳出去。」他不耐又愤恨的挥挥手,要欲哭的小女孩出去,旋即点燃烟力图镇定。他再三交代不准私下面试新人,因为他不要中看不中用的花瓶,也不愿让老爸在这段期间有机会将他认为的名媛淑女安插在他身旁,结果,他才出国三天,桌上多了一张履历表,而上头贴有一张足以选美的女人照片!
更离谱的是,照片中的女人像极了昨晚那个乱发泼妇。噢!他简直不敢想象昨晚他差点动手打女人,不,不该称她女人,她根本像个毛躁的丫头片子。
虽然昨晚跟在他身边的陈德明是颇令人厌恶的一张势利脸,但是这丫头将怒气出在打电话的他身上实在就有点不应该了。
昨晚刚下飞机,到停车场取车时才发现电瓶没电,不得已只得联络餐厅店长来桃园接他,等到离开机场时已耗尽了他仅存不多的体力。
在回台北的路上接到了另一家分店店长来电,向他报告前两天店内有人食物中毒,身为餐厅管理者的他非常关心这件事,详加询问事情的经过,哪知才说到一半,行动电话受到干扰,那时刚好经过忠孝店,急急进去打电话,就……遇到了那个撒泼的女娃。
他不愿再多回忆昨晚的任何一个画面,那真是宛如置身地狱的一天,结果楣运到今天还跟着他──云姨留下辞呈及一个花瓶秘书。
SHIT!奕谦冒火地一边骂一边打电话。
「喂?」
「喂,我是唐奕谦,找宋云丽小姐。」他强忍着怒气,轻声细语的开口。
「哦?奕谦啊,怎么一副没精神的样子?」宋云丽仍然装蒜,看看墙上的钟,嗯,比预计的时间早了些,这头没耐性的狮子。
「云姨,妳……妳怎么可以说离职就离职?还扔一个花瓶给我!」他大吼。
「小鬼,我半年多前就告诉你我要退休,哪是说离职就离职?要不是你对秘书人选要求太挑剔而且理由怪异,我早就出国云游去了。我没怪你拖着我啥事都办不成,你倒先怪我匆促离职?」对于奕谦,她向来直言不讳。
「云姨,妳自己说,之前那几个女人有哪个能用?第一个苏静纯,家政科毕业,讲话慢到让人打瞌睡,光听她说完一天的行程,已经中午了。第二个石家萍,喔,她把办公室当模特儿伸展台,而且她花在揽镜自恋和看我的时间比打计算机的时间还多,你晓不晓得,我差点把她从窗户丢出去。」
「那可不行,她可是你石伯伯的掌上明珠哪!」宋云丽仍悠哉游哉。
「对!她们都是老爸安排的。至于第三个那个什么菁的,简直就是个白痴,她连按个HOLD键都可以按错,妳知道十几通客户电话重打的混乱情况吗?妳可以想象吗?我只差没从十六楼跳下去。」奕谦几近崩溃。他不要再来一个这类型的无能秘书。
「奕谦,我不知道原来你这么会发牢骚。真是少见哎,听你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宋云丽可是心平气和得很。
「云姨,算我求妳,你不能再丢一个这种白痴花瓶给我,我这儿会发生命案的。拜托妳再考虑一下,拜托!」隔着电话,奕谦双手合十膜拜。
「你见过她了?」
「没有。就是趁还没见面之前摆平,否则像之前那三个,请神容易送神难,我会先疯掉。」奕谦软硬兼施的求着母亲的妹妹,这位在兄弟建设待了近三十年的阿姨。